“信你就找她噻，还走医院整啷个，还要买啷个医保啊，她保你命呢。”封增银就不再跟她缠了，反而是张建辉出声呛了两句。几只大狗在坝子转来转去嗅吃的，经过他时嗅了下裤腿，叫他一脚踢开去，又像深怕痛呼声惹人注目，转过去佯道：“狗都晓得嘎嘎香。” 张建明抽着烟像看不着也听不着似的。 大家都听不着，都不与她缠，都各自说各自的话，抽各自的烟，踢各自脚边的狗。 王清平独自蹲在机器房出来的石头下面，烟点完了，极无聊似的拿一根竹篾拍地上的蚂蚁。他看到张建明在灰狗身上出气，心里很心疼那只嗷嗷直叫迅速闪躲的狗，不过也并不过分在意，他是刚出生的菜花蛇也能一把捏住逮回去卖给蛇贩子的人。 只有潘天发还在顺着她说话，不过也是说给墩子听的：“这个东西跟真假没得关系，你觉得她得行她就得行，你觉得他是菩萨他就是菩萨变的，再啷个厉害，你到那医院里头看看，生了病你还是要到医院去，人家喊你排队喊你交钱你还是要排队交钱。你还深怕交慢了他不拿药给你，你还深怕他看其他的去了不管你。 实事求是的说，生了病还是要看医生还是要医院才得活，还是要人家那些才懂。你说的那些观花婆啊，啷个大仙啊，那是，已经是，明明显显看着不是病的，就是心头不安逸，想找点啷个东西寄托哈。好，你就觉得你的病好了，钱花出去了，人家跟你说了两句关怀话，你心头就安逸了。实际还是心头没得主意，或者主意不硬，想找个人给你个定心丸，就这样回事。” 墩子光是笑不开腔，听潘天发说，愈笑得憨厚：“但是你说完全不能当真呢，看你遇到的是哪个，有些东西它确实是几百年老祖宗传下来的。是有假，真的也还是有，你看城头那些馆子招待所，哪个屋里不挂两幅画不摆两块石头啊，他为啷个不把你挂上去摆着供着呢？哪个不是石头木头不是纸啊，他为啷个相信呢？他那些人没读过书吗没得文化不懂吗？正是因为人家晓得噻！ 书上说的中华上下五千年，恁多年累积下来的传统文化，正是人家晓得人家才挂上去，他才晓得有用。不光是你佛教道教，还有那些啷个基督教天主教，还有啷个回民的啷个教，人家说的人人心头有个神的嘛，他是你个人心头的，你信不信，他文化传统都在那里，都有来历有说头，那就真正是，天神老爷做主。 再像这些算命观花，你像我这样的，样不信还不是好好的，但是你像二爷，所以为啷个恁多人来找二爷看东西化水拿药方呢，又为啷个他整来有效呢，这就是相信，就是信他才有用。” “信啷个信，哪样假的都有，骗人的多。”老张这样点火嘟囔，不过大家都听潘天发说话去了，并没有人在意他的话：“管他科学还是封建，该哪天死就是哪天死，这个是躲不掉的，打比我今朝是癌症，你医生有办法没得嘛，她观花婆照样没得办法。” 刘达欸两声：“医生还是可以给你多留两天呢，特别那种有本事的老医生，那个还是有点级别的，还是可以跟天老爷掰两下。” 席文华道：“科学还是要讲理点哈，你看，现在哪个不是谈科学，以前谈啷个一顿不吃饿得慌，我屋里孙孙妈，晚上从来不吃晚饭，她说她要减肥，中午吃点点，晚上不吃，恁几个月了她没见饿死？” “一顿就饿死还得了” 一句话不说的杀猪匠这时长叹一声：“哎呀谈那些整啷个哦，管他死啊活，有钱就快活，没钱你活的万万年也是放屁。” 这话获得了大家的一致赞同，于是大家又研究起该如何尽快发家致富，及旁人是如何发家致富的起来。 张忠秀旁听一阵进来同妇女们道：“大娘没转来你看潘大爷一个人，谈不完的话。” 潘迅立马接嘴：“我妈就是想清静哈。” 快上午十一点时李贵背着背篓拿一把破镰刀从灶房后面的檐沟走过，那时潘达一个人在洗衣槽边上洗手，他从上面走过，板着脸，目不斜视，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不过还是注意到他余光往灶房里瞟的模样，潘达因此想招呼他一声，可嘴里还没起势，他拒绝的背影已经走到那边桑叶树田坎去了。 潘达洗手进来站忠旭背后说话：“将好像大坪那个过去了。” “哪个？哥哥吗？”指王正书。 “他往这里过去整啷个。”黎祥琴马上嗔怪道。 刘达因为站在门口边上，也看到了李贵：“好像李贵，背个背篓过去了。” “嘿啷个不招呼他呢，在哪里嘛，过去了吗？”忠传赶紧出来看，已经看不到人影了，她回头问潘达：“将过去吗？该喊他噻，喊他中午吃饭。” “我看他立起立起的。” 忠旭道：“立起立起的未必你喊了他要打你，他哪阵儿不是立起立起的，像人人个个儿欠他大米还他糠一样。” 刘达道:“你怕认不得他。” 他原是姊妹间开玩笑，胡盼娣却因此道：“这坡坡就这几个人都认不得那大城市里头你更认得到哪个，那些是吃了饭爬起来就跑了，门对门都认不得几个。” 代明秀没听清楚:“现在才谈认不得，以前吃饭的时候他认得，喊拿钱又认得，哪里不认得，是现在吃饱了才不认得！” “谈的啷个你恁大声呱唧的，听也没听清楚你就开始吼。”不过李淑能又道:“喊他整啷个嘛，不喊更其好，不来我还多吃点，本来人就多，再你分一点我分一点，那还有啷个啊，是不是嘛。” 潘达刘达两个大男人赶紧逃荒一样躲出去了。 对李贵这件事，实则大家都估猜他不会来的，但因为有最后一顿饭的意义，众人又极力游说要他也来坐下端这个碗，老张也是这个意思，于是快到饭点还没看人回去，又到大坪去喊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