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个话就有点不在理了哈，这种一个传十个的恶性言论实际上你也只是估猜，也是听说，真正你晓得啊？”这又是田景文的话了，他本身现在还在队上办事：“虽然说是有不满意有不妥当的地方，但是人家大部分还是很为大家着想的噻，你比如张席文他老汉，响当当的，现在退休了还在为群众跑脚板！比如以前老张在队上，哪个不说好啊？还有周廷海，这些不好啊？为了给你们拨钱修路，一趟一趟往县里跑了好多脚板，这些你啷个不说呢。那当然咯，肯定有一两个态度不好的，或者稍微差点的，但是，一笼竹子还有高矮不齐噻，你莫非样样都来盯住都经你手啊？我说山城市长唛他也不可能噻！” 同在场的还有老张的驼背舅舅，张志明，皆是上了年纪的老疙瘩，一年一回生，趁还在世，提前上来耍几天，过了七十坎儿还能和几个老伙伴凑到一堆摆摆龙门阵，也算晚年幸福了。 男人在茅房女人在灶房，一堆妇女凑在灶房门口洗衣槽边的阴凉处腌鱼腌咸菜，为正酒前头两顿做准备。论到厨艺，有老疙瘩在的场合忠传也不敢冒头称皮，墩子更不是个好承包的活儿。 黎书慧腌鱼，拿冷水泡过的老鹰茶，生花椒，盐，醋，朝天椒，外头裹一层麦麸子，拿芭蕉叶一条一条缠起来放到瓦罐里，拿湿袋子封口，坛边放水，那瓦罐封罐，三天，时间正好的。 “算了有好多人没有嘛？准备了好多桌？二哥认识的人多恐怕要来些人喏。”黎小妹腌咸菜，拳头大小的红萝卜四四方方切丁儿后扔进放了盐和生花椒的凉白开里，白醋冰糖各一些，加二荆条，加仔姜，加嫩豇豆。 “再人多这个六月也吃不了好多，天气热人们也没啷个胃口，依我说倒是熬点稀饭给大家喝一喝还安逸，九大碗摆着天气热人们吃不了也放不长，你这上面又没有个冰箱。还是不方便，上来也不方便，买东西也不方便。”洪光旭又腌一种，糊辣壳呛藠头。可她年纪太老了，手艺也不如当年，还是需要卢定芳这样稍微年轻一点的帮帮忙。 “再不方便还是要办，人家说的人到七十古来稀的嘛，还满得了几个七十呢，正儿八经七十都不热闹一下，再想等以后，小的倒长大了，老的就这样老着去嘞。” 黎书慧：“哪里正儿八经七十，六十八，那是那几个娃儿头搞着好耍，非喊提前办热闹哈。” 卢定芳：“管他是不是正生呢，这荒坡还能热闹几回，再过几年要帮忙的人都找不到了。” 黎小妹也认同卢定芳的意思，便问忠传：“喊乐器队没有嘛？你几姊妹商量了没有？是准备喊乐器队还是喊吹号的嘛？” “是准备喊乐器队的，人家还嫌难爬这根坡呢，忠信找了几家都谈不想来，又恁热的天，又要爬这一坡，还要背恁多东西，他的鼓啊琴啊杂七杂八一大堆，他那个一出门就是八九上十个人，东西也多又重，要么就是再加点钱，还三千块钱，去年新房子代维那里两天才两千四，老汉又不干，他又嫌贵了。只有看忠信他今天到三江去找，看有人来没有，没有的话就准备喊吹号的了，喊河底下席寿他们。” 黎书慧嘀咕：“喊那些整啷个，有那几大千还不如拿来买点吃的。” 洪光旭安排她：“还是要喊乐器队，乐器队热闹，吹号的光是吵丁点儿不安逸，乐器队又是唱歌又是跳舞，还兴拜寿，又是打扮又是耍言子又是演小品，他那个花样多，他那个好耍，你没看先头罗玉珍那里他老头子满九十，他四个儿子搭伙给他喊了两套乐器队，那个不得了，像比赛一样，人们硬笑得哟，热闹得很，围一扒拉人在那里看，硬舍不得走，好耍得很。” 黎书慧：“你没见那要钱的花样也多，说句话要钱，演个小品要钱，人家屋里儿女拜寿他也要来要钱，名堂多得很。” 黎小妹道：“那唛，人家靠这个吃饭的嘛，人家就是靠这个吃饭他不要钱？你满十不也就是这一回唛，你还能过得了几个十呢，眼看七十，算你八十九十？不是我话不好听，你就是活到了一百岁，那时候耳朵还听得到眼睛还看得到？现在还不热闹还想哪阵热闹哟。” 洪光旭附和：“是这个话，是这样。” 忠传道：“尽量喊嘛，他可能三江那些要不同些呢，实在不行，喊他们车子坐到公社来，叫摩托车送到大坡岗，我们这里再拿马去接就是，最多就是人辛苦点，只要愿意来，随便啷个都来得了。” 黎书慧这才稍稍抬起头来，嘴里仍说着心疼钱孩子浪费钱等话，面上也有了埋怨的笑意。 “寡麻烦，累人，这样那样的，事情多得很，光操心，又是人情客往又是屋里收拾，又没有睡处，来了都不晓得往哪里支。”她这样一想，又焦虑起来。 “图个欢喜嘛，平时你哪里看得到恁多人呢，恁大一座房子还不够住啊？你够好了哟，啷个都有忠传给你搞好，有啷个你交待就是，你像人家屋里样样还靠你一个人，六七十的人了还焦那些整啷个哟。老二那里唛媳妇虽说不如意呢，亲家好噻，你看，瘸着腿还要上来喝这顿酒，换了人家屋里，姑娘女婿不好，那父母都像仇人一样欸。”洪光旭细数过来，卢定芳一一听着，正等着她数忠旭忠承时说说陈启明的事，杀猪匠李青山已经走到上来堰沟来了。 忠旭忠承两姊妹一路到屋，帮忙前头一天下午转来的，大家都开忠承的玩笑让把女朋友带回来，他笑嘻嘻打了半天哈哈，一会儿说回来一会儿说不回来。卢定芳又将忠旭悄悄喊到屋里来问：“他陈叔叔你不喊来吗？喊转来看一看噻，人家平时恁稀奇赵盈，就当个朋友一样喊回来耍哈儿嘛。” 忠旭笑着摇摇头：“算了吧，以后再说吧。” 眼瞧她与陈启明一天比一天亲近，但真正问到关键话题还是没有松口。 忠信一趟一趟送东西来，蔬菜瓜果，烟酒糖果，一并把信友也送来，罗清赋问他：“欢幺妹呢？啷个不把她一起带来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