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听说王静转来了，但黎书慧回去好几天都没看到过人，光听到大坪上面一天到晚叮叮当当敲个不停，倒是王黑娃忽然像散落的蝌蚪一下自由了许多，下午放学转来偶尔也能空着手溜到下面来晃一晃，黎书慧拎炭火篓子到坝子来耍，碰到他，从他那儿打听：“你老汉转来你高兴不？说是又给你找了个后妈呢，喜欢你不？” “喜欢欸。”黑娃懒散的摊坐在她边上，表情惬意极了：“有啷个不喜欢的嘛，我恁招人喜欢。” 黎书慧忍住笑骂道：“你多招人喜欢，你招人喜欢得很，你恁招人喜欢你老汉转来买点啷个好东西给你嘛？你爷爷又在搞啷个东西一天敲的叮叮当当的。” “整个羊圈，重新在大石包底下。”他道，像板凳上有油一样滑来滑去：“我们老汉他准备再去买点羊子来喂，就在屋里不出去了。” “不出去了，不跑快点。”黎书慧嘀咕两声，又问他：“说是你们那个后妈马上又要生娃娃了欸，是不是真的？你看到没有？” 他笑起来：“还早呢，说是明年五月份才生呢。” “他们办结出没有？准备办酒不？” 他像大人一样坐起来苦恼道：“不晓得。” 黎书慧嘀咕：“这哈儿高兴嘛，以后有你哭的。” 没过几天，果然听说王静从天平买了几只羊公子羊母子回来，另还买了两匹小马，鞭炮放了好几板，中午竟然还来请吃饭，王静王莉和那堂客一起来的，走到堰沟上面，看忠传在洗衣槽里淘菜，热情的张罗：“走我们上面去吃饭，姑公姑婆呢？一起来。” 黎书慧听忠传笑答：“不去了，就是我跟妈妈两个人在屋里，你姑公走公社赶场去了，冷菜冷饭都有，我们随便在屋里吃点就行了。” “去吧，趁着哥哥回来了，早上在洞口崖碰到姑公我还特意跟他说了让他早点转来我们屋里吃饭呢。”王莉十分高兴，她一直走拢到忠传身边来：“那里我们嫂嫂小桂，我哥哥像个闷灯儿一样也不晓得说话，一起去吧，姑婆呢？姑婆还没看到过，人多热闹，吃了我送她转来。” 黎书慧站在堂屋与灶房中间的阴影里打量门口站在王莉身边的人，看上去恐怕有三十出头的样子，个子不高，极瘦，黑，长头发，她又看她的肚子，大约瘦的缘故，并不十分明显。 “她转来还没有多久呢，身体还是不好，平常就只有早上晚上下来吃哈饭，其他一味在铺上的。” “年纪大了身体是要差点了，婆婆也老是喊不舒服。”黎书慧听那小桂说话，细声细气的，一说话便眉眼具笑，面相也和和气气的，并不像之前卢定芳说的跟个凶神恶煞的傻子一样，不过说话总带着丁丁拐拐的转儿，说快了叫人听不明白，不晓得是哪个地方来的。 几个人都在檐沟下面站着，忠传也不着急回来炒菜：“你婆婆还健在啊？” “我妈，她跟着黑娃喊婆婆。”王莉解释。 忠传便笑道：“还跟着黑娃喊，恐怕应该跟着王静喊哟。” 忠传的话音未落，石坝朱慧芬也走到那里来了，见着热闹，也走到洗衣槽上面来望一望：“我还说今天要落雨呢，还是个大晴天，恐怕要落雪哦，硬是冷的不想出门。” 王莉调侃她：“裹床铺盖噻，多盖几床就不冷了。” “还是冷，多盖几床还是冷。”她又问忠传：“你们也还在这里啊？来喊你们去吃饭吗？走噻，再不去少午都吃过了。” 王莉又道：“主人家还在这里就吃过了？我们吃的一锅灶哈。” 她自然是闹不过王莉的，便转个话音来找小桂：“你来请你姑婆去吃饭吗？新媳妇进门是要请长辈去吃饭，这是你正儿八经的亲姑婆欸，你不晓得，那哈儿王静王莉亏得有他二爷二娘，不然还不晓得养得活不，那哈儿他们大坪上面穷的很，穷的遭不住！” 那小桂笑着不说话，王莉正要开腔，忠传道：“那哈儿哪个不穷啊，都穷得很，这哈儿不穷了？这哈儿吃不起饭的人也多得很。” 她凑拢来道：“你不说唛我还想起来了，你说我昨晚做了个啷个梦啊！我梦到你们灶房屋倒了，就是靠着大路的这块，说是半坡周清福在你们屋里煮饭，他一靠就把那块墙壁靠倒了，哎呀硬吓的我哟。” “你怕我这墙是干竹篾做的！”黎书慧才从里面走出来：“你看我这墙会不会倒，你看哪个有这样的力气！” 她不料正叫黎书慧听到，讪讪的笑着：“哎呀我说的是做梦噻，再说周清福他们都出去恁久了，他又上哪里来靠这块墙壁嘛。” 王莉懒得理她，拉着黎书慧道：“来请你吃饭，一路上去，饭都煮好了，走，门关了。” 黎书慧：“不去，你们去，你们个人吃。” 王静从堰沟上走下来，也劝道：“上去吃吧，饭煮好了的，头先我说下来看你，大姨说你没在屋，今天我们上面放羊子，热闹得很，上去看看吧，这是小桂。” “不去，我走不动，忠传去吧，你去，你去吃了转来，我屋里冷菜冷饭都有，随便吃点啷个，我不去。”黎书慧推拒，又望小桂，撵她道：“好，好，福气好，你们个人转去，我不去了，小桂有空下来耍，个人转去，不要在这里守着我。” 几人无奈，只好拖着忠传上去，打算她吃了饭再盛饭端下来，黎书慧在门口望着，王静走前头，忠传王莉同小桂说说笑笑，那朱慧芬竟也跟着他们一同上去了。 下午忠传王莉果然大碗小碗端了许多吃的来，黎书慧待王莉走了问忠传：“朱慧芬也在上面吃饭？我像看到你们一起上去的。” “嗯，热闹得很，半坡黎华英两口子，那边王二爷两个，曾家沟丑儿两弟兄。” “修个羊圈要恁多人？修好大个羊圈嘛？” “哪里修羊圈要恁多人呢，就是李拜子丑儿两弟兄在帮忙，黎华英朱大娘在边上吹龙门阵，她们又没有事，天天往大坪跑，帮忙煮哈儿饭呢，递根木头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