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李国珍的嘴角一撇：“打烂零工的人在城里买房子！你在说！他三十几一个离了婚的，买房子给哪个住！” “买给婆娘堂客住噶买给哪个住，莫非喊你去住啊？怕人家到时候在城里买房子了你看不到！”封二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站在她背后说话，他又凑得近些在她脖子跟上说话：“切慢点不要把手切了哈，主人家有的是肉不要你们切手指母来添哈。” “滚远点！”李国珍当即一拐胳膊肘推开他，当着众人不好发作，又望着隔壁桌撕包菜的他堂客喊道：“手头的刀可不长眼睛，等哈儿我一个不注意把哪里削掉一块不要来找我要人哈。” 几个妇女哄笑起来，封二嫂背对着众人不开腔，她晓得自家男人的德性，可管不住他，更怕他当众恼了自己惹出更大的笑话来让自己难堪，只好管住个人的嘴。又若无其事对边上的妇女道：“菌子拿来打汤的吗？” “晓不得，光喊撕出来。”那妇女道。 她就做出一副满意的笑容来不再说话了，众人的视线和焦点不会一直在她身上的。 因为不止封二，王二也站一旁呢：“嘿——这群屁娃儿硬是！那个音响整不烂，整个声音硬是吵死人，大人干什么去了不管管！欸你这个土豆丝唛切的太细了噻，你看你这个，这个你是准备用来挽缴唛？你看看人家文慧切的，你看，颗是颗的，像你这样？跟人家好好学学。” 李国珍最后一个土豆正切完，斜了他一眼，猛一收菜板和菜刀撞开他往灶门口屋檐下切肉的地方去了。 “欸你这个人——”王二大惊失色，平日里他和满山的大多数男人一样是不会这样与她往来玩笑的，可酒一喝人一多胆子自然包天大了：“你这个刀硬是不长眼睛欸，你这个脾气还硬是，说不得嘞！” “安排你的任务是烧火呢你非要来这里挨着，讨决！人家那切的土豆丝还能挑出毛病来啊？文慧切的本身就是放鸡丁里炒的土豆丁，拿这两个比，闲着了你。” 文慧止不住笑，又望着李国珍在那边案板前的背影小声道：“你别说，谈脾气说不得唛，她的手脚硬是快！切完这样切那样，恁大一盆土豆一哈她就切完了，手脚真是快。” “所以说一般人搞不赢她呢。”猪医生屋里罗开娴低着脑袋笑道：“一个她，那里你张二爷屋里两娘母，一个吴秀珍，这几个人做事，反正这个坡坡挑不出几个像她们这样的来。” “寡是吴秀珍还是受她欺负咯。”黎华英抬头望了望，朱慧芬已经端着菌子到水槽那边去了：“她是手脚也来嘴也来，有几个歪得过她啊？别说吴秀珍，就是隔壁的朱慧芬不是也不敢吭声啊。” 看两人闷着头光是笑，像是赞同她所言的样子，她又窃语道：“也怪朱慧芬自己偎怂，你看她在王二面前敢说话不？手脚也不行，做点事硬是摸嗦得很，随便整个啷个，一摸就是大半天，就跟那地牯牛似的，一天到黑就在那一个坑坑里头，硬是看着都着急！” “那黎祥琴不是啊？她也差不多，随便做啷个事，跟小娃儿搞起耍似的。”罗开娴与她小声八卦起来，左右音响声音大没人听得到：“点儿细细沫沫的事都靠男人来做，平常赶场她跟王正书一起，王正书挑一旦谷子跑的飞快，她在后头打个空手还在后面哭爬跟斗的。” “但是她的德性可不比朱慧芬哈。朱慧芬是说话都悄悄咪咪的，她是恨不能一坡的人都挨个大张旗鼓通风报信！朱慧芬在家里能掌火啊？她在屋头说话是算得到数的哈，你别看她那个样子，她说一句王正书要准一双！” 罗开娴又笑她：“怪你没那个本事，你把你屋里李瘸子也训练成那样噻。” 只听她哼了两声：“她那些本事我学不来！你别说，那几个人啊，一个她一个吴秀珍一个李国珍，上辈子也不晓得烧的啷个香搅到一起了，吴秀珍是随你啷个打骂，一味不吭气，李国珍像她妈，你看以前那些年生她妈还在的时候，死人那都能给你气活转来，浑的没得样子，还要面子欸，她可把面子看得重哈！不像黎祥琴，黎祥琴是一点儿不要面子的，随你啷个说，脸不红心不跳，还搞得人家才该不好意思一样，最不省油的就是她……” 桌上的菜已经切完了，可两个妇女正摆谈得起劲，谁也没有要停止并离开的意思。霍文慧提着菜板菜刀到灶门口屋檐下去了，小莲在边上虽不插话，光是听着也是津津有味，手里握着刀，在菜板上轻一下重一下的砍着。她虽没到那个年纪，但年轻漂亮的她也是两个孩子的妈了，这种话题，权当锻炼。 这边桌上的素菜办完，灶房屋檐下的荤肉又才将将开始，生的，半生的，熟的，整整摆了屋檐下长长两个案板。猪皮金黄透亮的五花肉，精肉翻在猪皮外面的猪前腿，白嫩又肥腻的大猪脚，金黄劲道的小猪蹄，漂亮骨感的勒巴骨，切片的，切坨的，切包的，剁骨头的……各自被动了刀后再一碗碗均匀摆放在案板靠墙里头一摞摞堆起来，是烧白肉扣底加盐菜，是夹砂肉塞了馅儿加糯米，是粉蒸肉腌了过后再加南瓜和甜红苕，蹄髈加黄豆，肉丁加胡萝卜丁土豆丁，实在没什么可利用的，直接扔到大盆里炒晚上吃的回锅肉。 切荤菜又比切素菜要难好几个师傅了，便是霍文慧这样的得力干将也只能给李国珍，吴秀珍和忠传打下手，其中又属李国珍吴秀珍更胜一筹，忠传师承母亲，可她比不过李国珍的麻利，也没有吴秀珍的细腻。 霍文慧一直在背后望着，等着哪里堆满了，装不下了，帮忙转移。 坝子边上的芭蕉树下临时搭了两口大锅和一个灶口，烟雾缭绕，热气腾腾，一口炖着大骨头，一口摞一套成年人高的大蒸笼，封二王二正坐在边上的木柴堆上抽烟吹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