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工程师头发已经白了三分之二了，发量还行，反正不象类似职业其他同龄人那么稀疏，灰白相间的头发看上去光泽尚可，结合脉象，边沐初步判定老爷子气血基础没什么问题，只是部分气机运行出了点小问题。 “洪工！智能塔模块切换我多少也听说过一些，以您在业界的资历，退休之后一般至少会被原单位反聘两三年吧？我可听说了，你们这种高智人才实际退休年龄一般都在62岁左右吧？”不知为什么，边沐跟洪工程师唠起了闲磕。 “唉！别提了！你说的那都是前些年的事了，老黄历喽！现如今……技术刷新的速度之快、商用周期之转、理念更新换代之速……简直不可想象，太快了！闪电一般，我这把老骨头早被淘汰了！要不是顶头上司是我之前带过的一学生，前几年就把我‘发配’到资料室了，他们说的一点也没错！时代彻底淘汰你，连声招呼都不肯打的！一个字：‘狠’！”触及自己的职场痛点，洪工程师脸上的表情显得多少有些苦楚。 “果然让我猜中了！老人家到底还是有些‘退休综合症’的趋向。”边沐心下不由暗忖道。 “年轻那会儿，您在原单位肯定是技术尖子喽！”边沐笑着恭维了两句。 “不敢当！不过……放眼我们那一行，我不算弱，呵呵……”洪工程师含蓄地笑了笑，随口回复了两句。 “那……冒昧地问一下，工作、学习、生活之余，您老都有些啥爱好啊？”边沐这闲磕唠得似乎越扯越远了。 “怪不得他们都说你神得很！一听这问话就知道你有点道道！唉！说来惭愧，我这人吧……一辈子实心眼！对我来说，数十年如一日，工作就是生活，生活就是工作，下班之后，学习也是工作，工作也是学习，工作、学习、生活……密不可分，早就融为一体喽！临近退休……忽然就觉着古诗里常见的那些‘人生残梦’的诗句原来大有深意……”说到这儿，洪工程师似乎想起了什么，眼望高处，话头突然嘎然而止。 失落、彷徨、犹疑、追忆成风…… 临近退休，洪工程师突然失去了人生方向。 “看得出来，您应该属于那种心气比较高的高智商人群，人生目标明确，勇闯胆拼且持之以恒，退休之前，这些全是优点，不过，人这一辈子它是有多处分水岭的，性格优势它也是把双刃剑，过了退休那道槛，您赖以为生的那些性格优势反倒开始自伤了……你应该听说过，心气儿这种词在我们中医字典里它可是实指呢！”压低嗓音，边沐语气娓娓地解释了几句。 边沐向来敬重正经八百做事业、过日子的人，眼前这位洪工程师就是这种人，向他解释病因，必须客气着点儿。 “有道理……边大夫少年老成，很不简单呐！年近六旬之人还得由你这般年纪的年轻后生来开导，想来也是惭愧！” “瞧您说的，您那都是正常的心理反应，只不过……年轻那会儿，您有些过于要强，事事争先，表面上还不怎么显山露水，您知道吗？这些生活印记它最终都会归到心经、肺经、脑神经……各处，所以……跟您职场生涯相近、性格相仿、经济状况相当的同龄人，往往易发心脏病、肺病、脑梗之类的疾病……得亏您体质还算不错，不适症状出现得比较早，您呢，又有良好的就医意识、就医习惯，所以……一切都还来得及，那……常规体育运动，您愿意选择哪一种？” “原来如此……明白了……哦……我会游泳，不过，原先吧，项目进度要求得比较苛刻，好多年都没下过水了。” “游泳非常适应您，那……咱先吃点药膳调理一下，等脉像恢复得差不多了，您再把游泳的好习惯重新捡起来？另外，上哪儿游，游多长时间，春夏秋冬怎么安排，您可得听我的哟！” “呵呵……那是，那是！药膳？在家自己做？复杂吗？” “简单得很，就三样，绿豆30克、赤小豆50克、黑豆70克，外加60克生姜，用砂锅小火煨炒，对了，您老平时做饭不？”边沐笑着问道。 轻轻摇摇头，洪工程师坦然自若地注视着边沐，没说话。 “平时都是您爱人下厨喽？” “是的，辛苦了一辈子，她是咱们三中的老师，教英语的，其实……她平时工作量还蛮大的，经你这么一问，好像我还有点对不住她了……”说到这儿，洪工程师脸上多少呈现出几丝惭愧的神色。 还行！这老头还有得救。 “洪工！我觉着自己跟您还挺有缘的，有些话……可能有点难听，您愿意听我唠叨几句不？”边沐笑着先是铺垫了几句。 “我这人吧……虽说窝窝囊囊过了大半辈子，不过，人还算坦率，看得出来，边大夫不是寻常中医医师，我信得过你，愿闻其详！” “好多老大爷，跟您哪哪儿都还挺相似的，有知识有文化有修养有一技之长，为人行事也没得说，可有一点，偏偏大半辈子没怎么下过厨房，您老不妨猜上一猜，你们这些高知这辈子缺了点啥？当然，我是指站在我们中医的角度。”边沐笑着提示了几句。 一听这话，洪工程师先是打了个愣神，随即皱着眉头揣摩了片刻。 “不好意思！孤陋寡闻得很，请讲！” “烟火气！准确地讲，少了点‘灶气’，您可别小看那点‘灶气’，它可是维系天下所有七十岁以上老年人生命的源火之气，这人身上要是缺了它，好多男性老人早早就拄上拐杖了，更有甚者，不到八十岁就离不开轮椅了，不管原先体重多少，绝大多数很快就会变得非常消瘦，一般来说，也不怕您老忌讳，男的普遍活不过老伴，仅就天道而言，上天还真挺公道的。”话说到最后，边沐已经隐隐约约地批评了老爷子几句。 闻听此言，洪工程师顿时变得有些愕然，半晌无语。 “边大夫果然胸有沟壑，佩服！原先吧……我也不是那种懒惰、不近人情之人，结婚以前，我妈不是特能干嘛！厨房那一摊子事她老人家也不让我插手，说是看不上我干的活儿；成家后，我觉着自己工资不是高点嘛！肯定得先确保我不至于换岗，收入一直可以维持到退休，总觉着我爱人那点工作不就是简单重复嘛！三年一套教案，现在想想……我是有些自以为是了，也有点自私，边大夫说的是……是我不对……” “您别误会，大江南北、黄河两岸，大致都这样的，我爸平时也不怎么下厨的，不过，他老人家确实会做饭，下班后，就算不掂大勺他也会帮我妈剥个葱、捣个蒜啥的，不敢大刺刺坐那儿抽口闲烟啥的。”边沐变相宽慰了老爷子几句。 洪工程师轻轻点点头，似乎有所醒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