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邵嘉康和周雪都被抓走,蓝饶萍仍旧像失了魂一般站在原地。 姜榆没动,就在一旁陪着她。 贺庭岳掌握的信息比她多,其中有很多是她也不知道的。 例如叶三,例如那个叫邵静的孩子。 蓝饶萍惨淡一笑,嘶哑着嗓音开口:“我是不是很可笑。” 她耗尽人力物力去寻找女儿,装出好母亲的样子。 可她的女儿之所以会丢,都是因为她把周雪带了回来。 没有周雪,邵静不会有此悲剧的结局。 蓝饶萍仰头望着天,漫天的霞光落入她眼底。 “都是我的错。” 姜榆握住她的手,冷得跟冰块似的。 “周雪有错,邵嘉康有错,这些都是他们造的孽,不应该让你来承担。蓝科长,找到了叶三,就有了线索,你现在应该打起精神继续找你女儿。” 姜榆的话提醒了蓝饶萍,现在哪里是感慨的时候,好不容易有了线索,她当然应该先找人。 “是,我还是有机会找到她的,对不对?” 她看着姜榆,迫切想得到一个肯定的答案。 她三十岁才得到这个女儿,算起来,那孩子不过十来岁的年纪。 找到女儿,她还有很多机会补偿。 姜榆点点头,“对,你还有机会找到她,如果连你都放弃她,那她该怎么办。” 蓝饶萍擦了眼泪,抱住了姜榆。 “谢谢你姜榆。” 姜榆本想送她回去,被蓝饶萍拒绝。 “我还没脆弱到这个地步,我自己也可以。” 姜榆深知她性格,便没有勉强。 然而蓝饶萍回到东民巷,却瞧见了郑淑芬。 短短几日没见,她憔悴了不少。 可不是,儿子出事,家里又少了个伺候她的儿媳妇,什么都得亲力亲为。 “萍儿,你总算回来了,妈等了你好久!瞧你这段时间都瘦了,妈给你炖了猪蹄。” 蓝饶萍看都没看她一眼,把钥匙揣进了口袋。 “邵嘉康心思确实缜密,安排周雪背锅不说,还把你喊过来。我是有多蠢,才会让你觉得,这么多年都没给我做过饭的你,突然给我炖了个猪蹄,我就会原谅你们?” 担心自己计划失败,还想用郑淑芬来感化她,邵嘉康真是可笑。 郑淑芬讪讪,辩解:“不是他叫我来的,我知道他做了让你伤心的事,我没什么好说的,妈就只有一句话,你永远是我的儿媳妇,我只认你一个!” 蓝饶萍嗤笑,“是只认我一个儿媳妇,还是习惯我给你当牛做马,给你钱花,舍不得我?这几句话,就想让我对你感恩戴德?” “萍儿,你怎么能这样想我?”郑淑芬揪着心口,满眼受伤看着她。 蓝饶萍不想和她拉扯这些虚伪的话,锐利的双眸紧盯着她。 “我只问一句,邵嘉康和周雪的事,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郑淑芬一慌,不敢和她对视,却也无法否认。 可她能怎么办,那是她儿子,她还能亲手毁了自己的儿子? “萍儿,你这么较真做什么?无论他在外面有多少女人,我只认你这个儿媳妇,有我在,他不敢跟你离婚!” 蓝饶萍嗤笑,“当你儿媳妇是什么很光荣的事吗?我一天到晚伺候你,你生病的时候是我照顾你,你没钱花的时候是我给你的,邵嘉康外头那些女人可比我轻松多了!” 郑淑芬脸色一白,“我们是一家人,你给我花钱是应该的,你怎么能把话说的这么难听!” 蓝饶萍只觉得荒唐可笑。 除了利用她的时候会把她当一家人,其余时候她只是个外人罢了。 “说了这么多废话,我差点忘记告诉你,邵嘉康被保卫科的人扣住了。这些年他一分钱都没拿回家,因为他借了高利贷,工资都拿去还钱了。我估摸着他以后都得在里面待着,你还是去见他最后一面吧。” 郑淑芬张着嘴,好似丢了魂,怔怔看着她。 等脑子消化完她的话,才反应过来,露出了真面目,狰狞可怖,好似从地狱爬上来的厉鬼。 “你做了什么?他明明放出来了,为什么还会进去,肯定是你对他做了什么!蓝饶萍,我儿子要是出了事,我就拿刀捅死你,跟你同归于尽!” 郑淑芬捶着胸口,哭着控诉她:“同床共枕二十年的夫妻啊,你怎么可以这么狠心!邵安没了,邵静走丢了,你一句不想要孩子,他就由着你。这么多年,我催过他多少次,他都没再让你生一个。我们老邵家究竟造了什么孽,娶了你这么个丧门星!” 住在蓝饶萍隔壁的老大爷听到动静,开门看了一眼。 “小蓝,你这是做什么,好歹是你长辈,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 郑淑芬哭了一会儿,寻求这老大爷的为她做主。 “大哥,你给我评评理!她嫁进来这么些年都没能给我家留个后,我儿子出去找女人怎么了?她不生,我儿子还不能找其他女人生了?没和她离婚就不错了!” 老大爷觉得有理,义正言辞谴责蓝饶萍:“小蓝,我之前还觉得你识大体,没想到你竟然是这种人。听大爷一句话,快把你婆婆扶起来,一家人好好过日子,珍惜缘分。” 蓝饶萍冷瞥着他,“四大爷,她儿子犯了事儿,被保卫科抓了。你要是不服,大可去二厂保卫科发挥你弟弟正义感。你放心,他们家没有绝后,没有我,邵嘉康早在外面找女人生了。” 老大爷的儿子听见这话,连忙呵斥一声:“爸,你多管什么闲事,快回来!” 郑淑芬显然不知道这件事,不然脸色不会这么复杂。 蓝饶萍觉得讽刺,邵嘉康这保密工作做得还挺好。 “你要是不信,找邵嘉康问问。” 郑淑芬又惊又喜,忙着去找邵嘉康问清楚,哪里还有功夫为难她,立马转身跑了。 蓝饶萍这才拿出钥匙开门,满脸疲惫走了进去。 她原本想着用邵嘉康在外面的两个孩子牵绊住郑淑芬,让她没空过来找麻烦。 万万没想到,后面的事情发展会脱离控制。 邵嘉康承认了自己还有孩子的事,嘱咐郑淑芬帮忙照顾。 “她叫黄莉,你去找蒋成怀,他知道人在哪里。” 郑淑芬原本绝望的心,再次燃起希望。 有了这一对孙儿,她的人生都有了盼头,兴冲冲去找蒋成怀,打听黄莉母子仨人的下落。 好不容易找到人,却意外听见黄莉那戳心窝子的话。 “你个死鬼,怎么才来!你听说没有,邵嘉康出事了!这可怎么办,往后我就不能找他要钱了。” 郑淑芬从门缝里看过去,见黄莉依偎在一个男人怀中,小鸟依人的模样。 她瞪大了眼,理智差点被怒火烧尽。 男人猥琐笑了起来,“你这女人还真无情,好歹跟他同床共枕这么多年,如今他出事,你却只想着钱。” 黄莉嗔道:“我跟他要钱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你,还有我们的两个孩子。得亏他出事了,要是让他知道这两个孩子是你的种,他还不得把你弄死。” 男人哈哈大笑,“能给邵厂长戴绿帽,我这辈子也算值了!” 郑淑芬悲痛欲绝,捂着胸口摇摇欲坠。 心情更是跌宕起伏,从天堂掉落地狱。 她撑着一口气,捡起角落里放着的木头棍子,用力推开门,对着里面的男女一通乱打。 她失去了理智,下手毫无章法,一心只想把眼前的男女打死。 男人躲在黄莉身后躲避,看着疯魔的郑淑芬,吓得双腿发软。 黄莉的脑袋挨了好几下,连还手之力都没有,额头汩汩流着血,就这么倒了下去。 男人见势不妙,落荒而逃。 等蓝饶萍听到这些事的时候,郑淑芬已经因为故意杀人被抓了起来。 姜榆唏嘘不已,“真没想到,那两个孩子竟然不是邵嘉康的。” 要不是郑淑芬把事情闹大,除了黄莉,谁还能知道真相呢。 蓝饶萍沉默不语,眼神晦暗不明,不知在想什么。 只知道后来,有人看到蓝饶萍去了保卫科。 “蓝科长,按理来讲是不能见的,但贺科长让我给您行个方便。” 林长安叫人去把邵嘉康带出来,就算谈话,也只能在他们的监视下说。 蓝饶萍安静等着,邵嘉康被人带出来,整个人形销骨立,瘦得快要脱相。 比起身体的折磨,精神上才是最痛苦的。 关在方方正正的小屋里,不见天日,等待着最终判决。 邵嘉康看见她的那一刻,眼底重燃希冀。 “饶萍,你是来救我的吗?” 蓝饶萍抬了抬下巴,“坐。” 邵嘉康呼吸急促,眼底含着热泪,迫切地看着她。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不会对我这么无情!” 蓝饶萍轻笑,“你想多了,我哪里有本事救你。只是发生了一些事,我得过来告诉你,你妈杀人了,杀的是黄莉。黄莉你应该还记得吧?我也给你生过两个孩子,我的邵华邵静,你早忘了吧。” 邵嘉康脑袋被人敲了一记闷棍,疼得他几欲炸裂。 “你说什么……”他喃喃道。 蓝饶萍不厌其烦,又给他重复了一遍。 邵嘉康猛然发疯,撑着桌面瞪她,眼神跟刀片似的凌厉。 “我妈怎么可能杀人,她平时连刀都拿不动,怎么可能会杀人!你骗我,都是你害的她,是你陷害她!你害我也就算了,我妈只是个什么都不会的老人,你动她做什么!蓝饶萍,你够狠,你会有报应的!” 无论他如何歇斯底里,蓝饶萍都是那副淡然的模样。 正因她太过淡定,看得林长安心里发毛。 她勾起唇角,“你就不想知道,她为什么会杀黄莉吗?” 邵嘉康怔怔地望着她,这一刻,他突然害怕知道答案。 蓝饶萍可不会因为他的害怕而闭嘴。 “黄莉生的一对儿女确实可爱,可惜,不是你的种。真是苦了你这么多年,拿钱去养她跟别人的一双儿女,多亏有你,她那个姘头这些年才能衣食无忧。看见你有今天,我就放心了。” 邵嘉康一张脸由红转青,由青变紫,最后一口血喷了出来,嘴里发出“嗬嗬”声,僵直着倒下。 蓝饶萍扯了下唇角,居高临下看着他。 “发生在我身上的事,如今报应在了你身上,你怎么就受不住了呢?原来宽容,只能用来要求别人。” …… 邵嘉康的事情传得沸沸扬扬,各种版本都有,家属院不可避免也在讨论这件事。 姜榆回到大院的时候,钱老太正坐在门口高谈阔论。 “要我说啊,还是没孩子造成的。” “要是有孩子,男人还会去外面找女人?这蓝什么科长的,她有很大的问题!” “前面生的两个孩子都是短命的,她就该麻溜生第三个,拴住男人,他自然不会往外跑。” 姜榆脚步一顿,定定看着钱老太。 钱老太一抬眼,和她深沉的双眼对上,吓了一大跳。 “姜榆,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姜榆哼笑,“老太太,你家男人是狗吗,得拴着?” “你这闺女怎么说话的!你说谁是狗?”钱老太不满地站起来。 姜榆两手一摊,“这不是你说的吗,男人得拴。邵嘉康现在还在保卫科关着,他身上背着足以吃枪子儿的罪名,你帮他说话,是对厂里的处置感到不满吗?” 钱老太一慌,她就是碎嘴了些,哪里知道邵嘉康犯了这么大的事儿。 “我没帮他说话!我就是随便聊聊,不说了,我家灶上还烧着菜呢!” 钱老太跑了,其他人也怕沾上麻烦,一哄而散。 姜榆这才走进屋,有些疲惫,在桌上趴了一会儿。 没多久,一道阴影打下。 一双手轻抚上她的后脑,给她按着穴位。 “累了?” 姜榆唔了声,“邵嘉康的事处理完了?” 贺庭岳道:“他和叶三有牵扯,得继续深入往下查,已经移交到了公安局。” 姜榆厌恶极了叶三,“这些人贩子都该死!你说,邵静能找回来吗?” 贺庭岳沉默下来,谁能肯定呢。 “希望吧。” “那他妈呢?黄莉都被她杀了,她是不是要偿命?”姜榆低声道。 思及至此,姜榆心里情绪很复杂,说不上来的压抑。 贺庭岳摇摇头,“说不准,别想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