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助兴……” 李稷整个人都僵在了夜风中,耳朵嗡嗡作响。 嬴抱月说的很隐晦,但他还是听懂了她的意思。 “是……哪一种?” 李稷艰难地开口,整个人坐立难安,但他知道现在不是拘泥于俗礼的时候。 事实上只要是学过医毒之术,没人会不了解这种药。当年在北寒阁,他也曾被人下过。但对于能动用真元逼毒的高阶修行者而言,这种在市井流传的药物根本构不成威胁。 “哪一种?” 嬴抱月看了他一眼,笑了笑,“看来你药典背的挺熟。” 这种在民间普及率不算低的“药”,她编纂药典的时候自然也曾记录在内。其中有几种其实应当归于毒典,但她希望这种害人的药能多被人了解,就破例将其全部编入了药典之中。 “哪一种?” 李稷有些错愕,面对着嬴抱月打量的目光,他心里乱糟糟的,不知该如何开口。 他要是说了,她会怎么想他? 嬴抱月瞥了一眼他拿在手上的药丸,有些好奇,“你既然能闻得出来,应该知道这是什么吧?” “这东西是……” 李稷从未觉得嬴抱月的目光那么让人难以面对,他莫名有一种从她面前逃开的冲动。 可偏偏嬴抱月的脸上没有丝毫的羞赧之色,就像是谈论剑招一样和他讨论着这些。 这时她微微呼出一口气,胸前的血迹又渗出来了些。 李稷就像被泼了一盆冷水,一下子清醒了过来。 现在情况危急,嬴抱月尚且没有慌乱,他又怎可胡思乱想? 李稷闭了闭双眼,再睁开之时,已如碧波般清明。 他看了一眼手上的丹药,定了定心神,轻声道,“像是慎恤胶或是玉红丸。” “嗯,”嬴抱月眼前的视野再一次模糊起来,她笑了笑,“没错,这丹药和那两种药成分很相似。” 慎恤胶也好玉红丸也好,在助兴药中都被归类为和合散。 所谓的房中助兴的药物其实主要分为两类,一类是专门给男子用的,成分诸如鹿血虎鞭一类,目的是促进阳亢;另一类是男女都能用,服食后会让人全身火热,血行加快,体气蒸腾,也就是传说中能让人意乱情迷的和合散。 第一类助兴药更常见,原理也不复杂,第二类种类更多,传得也更玄乎。 嬴抱月望着李稷手中的丹药,目光有些淡,“这药就是和合散。” 李稷猛地捏紧手中的丹药,恨不得能将其碾碎,咬紧牙关,“你知道你还要吃?” “怎么?” 嬴抱月笑起来,瞥了他一眼,“怕我找你负责?” 李稷捂住额头,深吸一口气,在心里反复告诉自己面前这人是个已经重伤到意识恍惚的病号。 “抱月,”他静静望着她,“我很着急。” 李稷轻声道,“别再捉弄我了,好么?” 嬴抱月这话不过是在和他开玩笑,他知道。 就像她以前惯常会在众人紧张的时候说些笑话一样。 他不是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什么助兴药吃了就必须要行夫妻之事才能解的鬼话他是不信的,但不管做不做那档子事,和合散对人的身体都有巨大的损害。 望着李稷认真的目光,嬴抱月一怔,满怀歉意地笑了笑,“抱歉。” 她和李稷都心知肚明,刚刚的话不过是玩笑。 话本子里常写阴阳和合散药性霸道,服食之后,若不能阴阳调和,行夫妻之实,那人便会肌肤寸裂、七孔流血而死。 但事实上这种事只是杜撰而已。 因为这根本就不科学。 嬴抱月知道在这种时候这种地方谈科学很扫兴,但事实上那种事是个生理和心理的双重过程,并没有那么奇妙的解毒效果。 大部分的和合散在本质上都是迷幻药,能够提升欲望,但没到欲望不满足就会死人的程度。 但同时因为制药的目的是为了提升欲望,和合散有着极为明显的活血燥热振奋精神的作用。 嬴抱月看向自己的已经完全僵硬麻痹的双腿。如果给她时间,她能够配出药性得当的活血解痹的药来,如果她的双手还能动,她也能通过银针刺穴来尝试解除麻痹。 可惜现在,这两种条件都不具备。 她体内的毒素来势汹汹,不知什么时候她就会彻底失去意识。 但如果服用了这枚丹药,她也许可以重新恢复知觉。 看到嬴抱月的目光重新移到自己手中的丹药上,李稷猛地收紧五指,脱口而出,“不行!” “阿稷,”嬴抱月笑了笑,安抚地摸上他手臂,指尖向那枚丹药摸去,“只是用来活血而已。” “不,不行……” 李稷浑身绷紧,退后一步,“这法子太伤身了!” 他虽不知嬴抱月中了什么毒,但看着像是是让人身体麻痹的一类。 服用和合散也许真的能让她身体动起来,但这种行为无异于饮鸩止渴。 他清楚地记得,药典的作者在和合散那一页下面写道,“凡玉红丸、五石散、慎恤胶一类,均为毒,非为药,本该入毒典,置于此警诫世人。此书只记解法不记此方,若遇此方,即须焚之,勿久留也。” “抱月,这不是药!” 李稷攥着手中的丹药望着嬴抱月的眼睛,一字一顿道,“这是毒!” 嬴抱月笑了笑,“我知道啊。” 所谓房中助兴的药物都有一个致命的缺陷,那就是安全的大多无效,有效的大多不安全。 如果说第一类的虎鞭鹿血服用适量还算是补药,那么第二类的和合散就是纯粹的毒药,之所以药效猛烈,纯粹就是因为毒性猛烈,少量服用会慢性中毒,一次性服用大剂量则会直接一命呜呼。 那些在话本子里服用和合散而死的人,如果真有其事,那么大部分恐怕不是因为没能与人阴阳调和而死,而是服用了过量的和合散被毒死了。 可她要的,就是毒。 嬴抱月望着李稷手心的丹药。 她之前在路上已经试了她所带着所有解毒药,全部都没起作用。 既然药没有用,那么她剩下的,就只有毒了。 普通的活血药不行,这强力的助兴药却歪打正着,或许真能振奋她这麻痹的精神。 看着嬴抱月望着自己的眼神,李稷后背汗毛根根竖起。即便她现在虚弱得爬不起来,但这人向来不达目的绝不罢休。 李稷脑子里瞬间闪过毁掉这丹药的念头,但万一嬴抱月身体的情况真的需要这药…… 就在他犹豫之时,耳边忽然响起一声惊呼。 嬴抱月摔倒在地,有血迹沿着她的额角流下。 “抱月!?” 李稷本能地伸出手去,等他发现手臂被人擒住之时,已经晚了。 一双软绵绵的手缠在他的腰间,耳边是女子满怀歉意的声音。 “抱歉。” 抱歉,利用了你对我的关心。 李稷肘边麻穴猛地一痛,一条色彩斑斓的小蛇一口朝他咬下,李稷握紧的双拳松开一条缝。 两根纤细的手指从他掌心夹走了那枚鲜红的丹药。 嬴抱月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吞入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