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沧海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你确定你要在这里问?” 嬴抱月一怔,转身看向身后愣愣站在后边的姬嘉树李稷等人。 现在的确不是说话的好时机。 “我现在可拉不了屏障了,”许沧海将手吃力地探入怀中,微微气喘,“只是有个东西,你帮我带到……” “你别说话了,”嬴抱月蹙眉看着他,“等处理完所有的事,我会去找你谈谈。” 她有一堆的事要问他。 姬墨的嘴打不开,但现在她终于可以靠近另一位原神子了。 “怎么?”许沧海笑笑,“虎落平阳被犬欺,你要逼问我?” “话不是这么说,”嬴抱月握紧双拳,“你要不想说,我也逼不了你。” 过去的事情都藏在黑暗深处,也只有大陆最强的几人多少知道有些真相,如果许沧海想扯谎,她也没奈何。 “我会将我知道的都告诉你的,”许沧海笑了笑,“但我知道的也不多。” 当年的一切发生的时候,他只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边缘人。 如果不是因缘巧合抢到那枚丹药,他原本会一直这么与世隔绝地活下去。 “如果还能再相见,你可以来问我。” 还能再相见? 嬴抱月微微睁大双眼,忽然明白了许沧海的意思。 对于高阶修行者而言,境界比他们的生命还重要,这不光是因为境界决定了他们的地位,更重要的是,修行境界是他们安身立命的根本。 许沧海作为等阶二的神子,一路走来树敌无数,更何况他作为北魏国师知晓了很多秘密,现在他失去了境界,不知道有多少人想置他于死地。 甚至,会有比死更悲惨的下场等待着他。 “许沧海,你……” “不用那么担心,我到底是拓跋家的女婿,只要我还有利用价值,至少是死不了的,”许沧海笑笑。 他在救许冰清之前,对之后会发生的事就已经做好了觉悟。 死是死不了,但活着要经历的屈辱又有多少? 如果拓跋家真的上位,许沧海会被如何对待? 嬴抱月心提起来,紧紧抓住他的衣袖,“你……” “不用再想我的事了,”许沧海平静道,他看向不远处人群里的孟诗,“你们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吧?” 嬴抱月心头一紧,宁古塔已倒,现在剩下的就是耶律华那边的宫变了。 如果耶律华失败了,他们所有人恐怕都难活着走出北魏。 许沧海从怀里拿出一枚令牌塞入嬴抱月的手心,“这是国师的令牌,可以凭此进入大内之中。” “有这枚令牌,陛下身边的护卫不会阻拦你,”许沧海苦笑,”不过现在陛下身边还有位冒牌货,也不知道这令牌还能不能用。” “我知道了,试试看吧,”嬴抱月将令牌收入怀中,注视着气息越来越弱的许沧海,她咬紧牙关。 “既然你也知道我们不一定还能再见,你还有没有别的要和我说?” 许沧海微怔,他看向怀中已经重新昏睡过去的许冰清,闭了闭眼睛。 “小心她的母亲。” 嬴抱月一怔。 “从先王陛下重病开始,她母亲就被接回了娘家。” 所以说拓跋容一直都待在拓跋家?从先王重病开始,难道说耶律宏的死不是只因为,还有拓跋家的手笔在内? 想到许冰清居然莫名其妙在北魏中毒,嬴抱月心中有了不祥的预感,难道说许冰清的毒是她母亲…… “难道拓跋容她……” “你不用想那么多,”许沧海打断嬴抱月,看向怀中的女儿,“不管冰清的毒是怎么来的,她终究是我的女儿。” 他知道他的女儿妻子算不上什么好人,也做过无数错事恶事。 然而不管许冰清再骄纵,再任性,再狠毒,她也不是以自己的意志来到这个世界的。 没有他,许冰清这个人也不会存在。 子不教,父之过。 拓跋容,也是他自己选择的妻子。 那么他必须为自己的选择承受代价,履行身为丈夫和父亲的责任。 只可惜他明白这个道理实在是太晚了,晚到险些失去的自己的女儿。 “我之前觉得阿容只是想逼我而已,但现在看来,她可能会犯下大错,”许沧海摸了摸许冰清的睡脸,他不觉得拓跋容是故意要置自己的女儿于死地,但按理说西戎人不可能那么轻易就发现他和许冰清的藏身之处。 当初在北魏边境他带着许冰清离开后,只和拓跋容联系过一次。 拓跋容回信说她在拓跋家,之后音讯全无。 之后没过多久,许冰清毒发,他和许冰清的藏身之处被人发现。一名身着黑袍的西戎人出现提供了一部分解药并提出了那个威胁,他试药后发现那解药和许冰清的毒性的确是相符合的。 许沧海看向嬴抱月,他现在并不能告诉她所有的事,但有件事,他可以告诉她了。 “嬴抱月,”许沧海握紧她的手腕,“另外一半的你,在西戎,在永夜长城外。” 嬴抱月猛地愣住。 这句话也许只有她能听懂。 许冰清的身体里曾经有她的神魂,从那部分的记忆里她看到自己在临死前神魂只剩下一半,随后她在那种情况下死去,按照现在的已知的情报,她剩下的那一半神魂应该被人完全抽出后炼化。 许冰清服下的那枚破境丹里的神魂只是她当时的一半,也就是她全部神魂的四分之一。 那么她还有四分之一被炼化的神魂不知所踪。 许沧海现在说的那一半的她,应该就是指那部分的神魂。 “我知道了,”嬴抱月沉默一瞬,“我会自己把一切找回来。” 许沧海笑了,眼中的光彩正在剧烈逝去。 嬴抱月愕然,这时她才发现他体内所剩不多的真元居然还在迅速流逝,一点一滴汇入他手上拿着的那枚龟甲中。 “许沧海,你……” “七年前,我什么都没做到,”许沧海死死握住那枚龟甲,一字一顿开口,“帮我把这枚龟甲,带到永夜长城。” 他说话都已经开始脱力,但却吃力地将龟甲举到嬴抱月面前, “把这个……放到……灵壁之上。” 嬴抱月怔怔注视着这枚凝聚着许沧海最后功力的龟甲,“灵壁是什么地方?” 为什么她在永夜长城那么多年,都没有听说过? “你到了那里……就明白了……” 许沧海眼中划过难以掩饰的痛苦,“看到了,你就明白了。” 这句话怎么和姬墨说的一模一样? 嬴抱月心头一紧,永夜长城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伸手抓住了许沧海递过来的龟甲,“我知道了,我一定会带过去的。” 许沧海笑了,伸出手,轻轻碰上嬴抱月的脸颊。 “你和她真的很像啊。” “抱歉,之后的事就交给你了。” 嬴抱月神情复杂地看着许沧海缓缓阖上的眼睛,闭了闭眼睛,轻声道。 “好。” 她最后看了一眼这位护着女儿睡过去的父亲,站起身。 “师父!” 贺兰承从远处冲了过来,带着其他北寒阁弟子搀扶起许沧海。 嬴抱月转过身,看向平城所在的方向。 太阳冉冉升起。 新的北魏王的登基大典,就要开始了。 就在这时,众人耳边忽然响起了钟声。 钟声从远处的城池传来,一声又一声,连绵不绝。 “怎么回事?”众人一惊,“登基大典不是还没到时辰吗?” 冯燕怔怔站在原地,猛地转头看向平城所在的方向。 这钟声,是丧钟。 只属于君王的。 丧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