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三宝太监,刘瑾跟打了鸡血似的,真可谓是如数家珍。 甚至,他对三宝的事迹,比李青这个经历过那段岁月的人还要了解。 有许多事,李青都知之不详,他却说的有鼻子有眼,一点也不似信口胡说。 说话间,红薯也烤好了,李青一边吃着软糯香甜的烤红薯,一边听刘瑾巴拉巴拉…… … 小半时辰后,刘瑾说的口干舌燥,这才停下。 李青惊奇道:“这些事都过去好多年了,你怎么知道的这么详细?” “嗨~这些都是宫里的爷们儿口口相传下来的,不是什么秘密,莫说咱家,公子随便问一个在宫里待几年的奴婢,就没有不知道的。”刘瑾笑着说,“三宝太监,给咱爷们儿长脸啊!” 太监残缺,因此社会地位甚低,即便身居要职,也不会让人另眼相待。 甚至,有些时候他们都不被当人看。 他们也很自卑,难得有一个留名青史的同类,他们自然吹捧,为之狂热。 或许,他们只是把三宝当做了心灵寄托。 毕竟,这是唯一一个能让他们挺起腰杆的人! 不过,毫无疑问的是,三宝已经成了太监们的偶像,信仰…… 刘瑾有荣焉。 李青亦欣然。 看到三宝的功绩被肯定,被铭记,被传颂……他很开心。 那个少年明明可以优渥一生,却半生都在海上漂零,把自己最好的岁月奉献给了大明。 就连晚年,他都未能安享。 李青笑道:“看样子,刘公公也想向三宝看齐啊!” “公子说笑了,咱家哪敢那般痴心妄想?”刘瑾苦笑摇头,“三宝太监能文能武,咱家也就能使唤一些个乐师,认识的字加起来,还不足一箩筐,就是机会砸到头上,也没那个本事胜任。” 这厮对自己的认知倒是很清楚……李青笑问:“难道刘公公不想往上走走?” 刘瑾讪笑道:“说不想那是假话,咱家也三十好几了,趁着还算年轻,也想努力一把。” “内廷十二监,不知刘公公志向在哪儿?” “当然是尚膳间啊!”刘瑾想都不想,憧憬道:“可以整日吃好吃的,也不用操啥心。” 顿了顿,“司礼监的钟鼓司也不错,也就早起撞个钟,撞完能闲一天,多舒服啊!” “……”李青忍着笑,“刘公公倒是不贪心。” 刘瑾不好意思笑笑,“俗话说,人贵有自知之明,咱家也没那么大本事,只求衣食无忧,清闲自在;再有就是多攒点钱,到年老时有个栖身之所,其他就不想了。” 说到这儿,他突然感伤起来,“俺们这些人啊,生前人瞧不起,死了也入不了祖坟,从去势的那天起,就是孤零零一个人喽。” 这是所有太监的痛。 李青不好在人家伤疤上深谈,转而聊起了其他。 太监这个群体……怎么说呢? 没有史书上描写的那般穷凶极恶,他们大多都是皇帝手中的一把刀,王振、汪直,无不是如此。 当然,这也不是说他们就是安分守己,一心为主的奴婢,他们也有私心,也会贪钱,也会作恶。 只不过,并非是纯粹的恶人。 比如汪直,他虽嚣张跋扈,却真的有功绩,且还不小。 其实,他们跟文武官员一般无二,既有可爱的一面,又有可恨的一面。 只是太监不招人待见而已。 这时代,长得丑都影响仕途,何况是去了子孙根,都不算是男人的太监呢? … 临近申时末,李青起身道:“时间不早了,我这就回去了,改日有闲再叙。” “哎,好好,”刘瑾跟着起身,“天又阴下来了,公子披着大氅走吧。” “不用了,这几日没下雪,不冷。”李青可不想再跑一趟送大氅,他跟刘瑾其实没什么共同话题, 若不是借了刘瑾大氅,加之今儿实在没地方去,他才不会跑来跟一个太监聊天呢。 不是他歧视太监,而是双方压根不在一个频道。 “告辞。” “公子慢走。”刘瑾很客气,送他出门。 ~ 连家屯儿,小院。 李青到家时,两口子正在东厨择菜,烧水,一边烤着火,聊得火热。 朱婉清嗓音甜糯,不再那般得理不饶人,顶多也就翻个白眼儿什么的,也不跟李宏抬杠了。 见他回来,朱婉清立即道:“李叔你可算回来了,我还以为你要留宿呢。” “留什么宿?” “噫~”朱婉清撇嘴,坏笑,挑眉道:“非要我说出来?” “呵呵,你说。”李青语气淡淡,静等下文。 朱婉清一滞,继而怂了,她嗅了嗅鼻子,没闻到胭脂味,倒是闻到了烤红薯的味道,诧异道: “李叔,你居然没去青楼?” “什么话,你这是什么话?”李青愠怒,“李叔正人君子,岂会去那种地方?” “就是,干爹才不会去呢,”李宏哼道,“那地方一点也不好……咳咳,婉清,你跟干爹去客堂聊海商吧,晚饭包在我身上了。” “海商不海商的,不急这一时片刻,晚饭不晚饭的也不重要,我倒是想了解一下,青楼怎么就不好了?”朱婉清看着他,冷笑连连。 李宏一下就慌了,求助地看向李青。 “干爹……” 李青充耳不闻,转身就走。 接着,身后便传来朱婉清的娇斥声…… “吵闹些也挺好,不冷清……”李青自语,怡然自得地翻阅小说话本…… ~ 奉天殿。 朱佑樘的脸比外面的寒冬天气还要阴沉,就跟谁欠他钱似的。 群臣莫名其妙。 皇上这是咋了,这段时间老是沉着一张脸,也没啥不好的事发生啊? “有本早奏,无本退朝。”朱佑樘烦躁的说,还摔了一下玉石纸镇,似乎徘徊在发怒边缘。 李东阳看在眼里,出班道:“皇上何故如此?” “没什么。”朱佑樘硬邦邦的说。 见状,李东阳担忧更甚,道:“天寒地冻,皇上要保重龙体,若有不适当立刻传太医……” “朕说了没事……唔,算了。”朱佑樘收了收郁气,起身道:“众卿若有陈奏,留折待阅吧,散朝。” 说罢,不给群臣行礼机会,便扬长而去。 群臣面面相觑,一时间,满脸雾水,不知缘由在哪儿…… 呼吸着冰凉空气,朱佑樘稍稍平复了些,最近不知怎地,他老是易烦易怒,浑身不得劲儿不说,还瞅啥都不顺眼。 明明也没什么大事,可他就是心绪烦躁,还提不起精神,见谁都想踹两脚。 “唉…好难受啊。”朱佑樘好似一下被抽走了所有快乐,整个人都有些生无可恋。 漫无目的地走了阵儿,朱佑樘折身去了长乐宫…… ‘咕噜噜……’火锅汤汁翻涌,空气中弥漫着香气,桌上摆放着肥美肉片,沾着晶莹水珠的蔬菜,新鲜水果…… 朱佑樘咽了咽口水,这才道:“儿臣见过父皇,母后。” 顿了下,又对宸妃颔首示意。 朱见深笑道:“你倒挺会挑时候,过来坐吧。” “哎,好。”朱佑樘上前坐下,盯着火锅使劲看,都快流哈喇子了。 减重餐当饭吃的这些日子,他嘴里都淡出鸟来了,乍一见如此诱人美食,他哪里遭得住,肚子立马咕噜作响,口腔分泌出大量津液,朱佑樘眼珠子都快掉进火锅了。 朱见深不明就里,见儿子如此没出息,笑骂道: “咋,你平日都吃不饱?” “呃…儿臣最近在减肥。”朱佑樘讪讪道,“确实有时候吃不饱。” 此刻的他,哪里还有一丝烦躁,恨不能立刻大快朵颐。 朱见深好笑道:“瞧你这副样子,真的是……算了,不吃饱哪有力气减肥,况且你平时又忙,没必要这般苛待自己。” 纪氏也道:“你父皇说的对,国务繁重,可别减肥把身体减垮了。” 宸妃笑着附和。 见他们如此,朱佑樘心中最后一丝负罪感,也荡然无存。 我兢兢业业,为国为民,日日自省,如履薄冰……还不能吃顿好的了?朱佑樘给自己找了个完美台阶…… 肥美的羊肉,美味的驴肉,鲜美的鱼片……香啊,真香啊! 朱佑樘跟饿狼似的,风卷残云,舌头都要化了。 中场休息时间,他又盯上了橘子,掰下一瓣放进口中,那一咬…… 果汁在口腔迸发,味蕾战栗! 甜啊,真甜啊,这是幸福的感觉…… 朱佑樘堕落了。 努力坚持了这么久,一朝破功,起初,他还告诉自己要节制一点,但没过多久,他就彻底沉沦。 许久, “嗝儿~” 朱佑樘靠在椅背上,一脸的享受、满足,他可算是找到了生活的意义,快乐的源泉。 不烦了,看啥都不烦了,得劲儿了,哪里都得劲儿了。 舒服,哪哪都舒服…… 极致的生理满足,让朱佑樘舒爽到飞起,胖脸都笑开了。 缓了一阵儿,他撑着桌子站起来,道:“父皇,母后,儿臣去处理公务了。” “嗯,去吧。”朱见深颔首。 “儿臣告退。” 出了长乐宫,朱佑樘好似换了个人似的,整个人容光焕发,干劲儿满满。 然,刚到御书房,他就感到腹中一阵不适,顷刻间,不适感犹如洪水决堤,一发不可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