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这可如何是好?”朱佑樘皱眉。 你问我,我问谁去……朱见深本就难受,被儿子这么一问,更是一肚子邪火没处发,骂道: “一群酒囊饭袋,这也治不好,那也治不好,留着他们何用,干脆全他娘剁了算了。” “父皇息怒。”朱佑樘忙下拜。 “皇上息怒。”一众奴婢也跟着跪下,战战兢兢。 朱祁镇纳闷儿道:“这又是发的哪门子火?” “……父皇,您真不记得儿臣了?” “你不是我儿子吗?” “父皇想起来啦?” 朱佑樘眼中也闪过一抹惊喜,一脸希冀的看着皇爷爷。 朱祁镇翻了个白眼儿,“你一口一个儿臣,我要还不知道你是我儿子,那我不成傻子啦?” 朱见深:“……” 朱佑樘:“……” 朱见深深感无力,老爹自上次去皇陵祭拜列祖列宗后,就彻底失了智,一直不见好,人也变得更聋了。 交流起来,着实……心累。 这边老爹呆迷,那边爱妻卧病不起,原本可以放松下来的朱见深,却比跟群臣斗法时还要疲惫。 唉……朱见深疲倦叹息:“传太医。” ~ “还以为先生此番,是去做了不得的大事呢,不想这么快就回来了。”王守仁打趣:“看样子,也不是什么大事嘛。” “话不是这么说的,这两年,我还真办了件大事。”李青嗤笑道,“你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根本不晓得我的厉害。” “你说说我不就知道了吗?” “呵,你还不够资格。”李青逼格满满,语气淡淡,“等你什么时候成为了大明栋梁,我或许会告知你一二。” “……吹牛!” 王守仁撇撇嘴,“接下来,你还要走?” “近几年就不走了,一是没有太紧要的事,二是我也想缓缓,让自己静下来。”李青伸了个懒腰,呻吟道:“嗯呀~做我的道士去。” “哦?”王守仁来了兴趣,“带我一起呗。” “……你不格物了?”李青好笑,“你还真是想一出是一出。” “多尝试新的东西,才会有新感悟嘛。”王守仁也笑了,“我现在觉得,以前的我路走窄了,如你所说,格竹子是格不出圣贤的,死读书也是不行,我要在读万卷书的同时,行万里路。” “不应该啊……”李青喃喃道,“这都两年了,照理说,也该成长一些了啊……” 想当初,他十三岁时的目标是全球首富,十五岁就降到全国首富了,反观王守仁……还是一门心思做圣贤。 这着实有些说不过去,莫非,老王的‘理’镇不住他? “什么不应该,你在说什么啊?” “啊,没什么。”李青好笑道:“你家书香门第,你觉得你父亲会让你做道士吗?” 王守仁笑道:“我又不是一直做道士,只是想体验一下,最近这些日子我常去佛寺,收获良多。” “……住持就没赶你?” “没有啊。” 李青:“……” “所以…可以吗?” “什么?” “带我去做一回道士啊!” 李青也是服气,他算是知道老王为啥镇不住了,换作是他,也同样镇不住。 打又不听,骂又不改,当爹的还能掐死儿子不成? 李青翻了个白眼儿,哼道:“这事儿我可做不了主,跟你爹商量去。” 王守仁点点头:“这个自然,你不说,我也要跟父亲请示。” 顿了下,“这次,你可别不告而别,咱们也算是有交情在,他日我成了圣贤,你也能沾沾光不是?” “你人还怪好哩。”李青忍着笑点头,拱手道:“多谢王圣人。” 王守仁还礼,讪讪道:“现在还不是呢。” 顿了顿,起身道:“先生刚回来,小生就不打扰了,改日再来拜访。” “嗯…慢走。” ~ “李叔,那少年是谁啊?”朱婉清好奇,以李叔的人生阅历,怎么也不会跟一个小孩儿成为朋友才对。 “一个很有趣的少年……”李青笑了笑,转而正色道:“今晚,我先去探探路,顺利的话,明儿个带你过去。” 朱婉清紧张道:“李叔,侄女知你手段了得,可……皇宫大内,侄女可没那个本事啊。” “想哪儿去了,我可以偷偷摸摸,你要光明正大……啊呸,我才不是偷偷摸摸呢。”李青哼道:“放心,带你进宫不瞒着人。” “这……行得通吗?” “你大哥是皇帝,有什么行不通的?” “倒也是。”朱婉清微微点头,展颜道,“李叔,被褥都给您铺好了,您快去歇着吧。” 小丫头还是很孝顺的。 … 夜, 李青玄衣玄裤,一身短打扮,趁夜出发…… 一路无惊无险,赶到长乐宫时,烛火已经熄灭了。 幸赖,李青还记得长乐宫构造,闪转腾挪间,飘进朱祁镇的内殿寝宫。 “喂,醒醒……” 朱祁镇从睡梦中醒来,见是一个陌生男子,不由一阵纳闷儿,这奴婢……好大的胆子。 更让他纳闷的是,自己居然不能开口说话。 “你且先等着。”李青走向一旁,取出火折子燃上蜡烛,端着来到他面前,恢复了他说话能力,沉声道:“别声张,是我。” “你是谁?” “你……”李青将蜡烛靠近脸庞,“看清楚了没?” “清楚了。”朱祁镇讷讷点头,“你是谁?” “……你皮痒是不?”李青咬着牙说。 “我真忘了。”朱祁镇瑟缩了下,面露惧意。 哪怕记不起,那刻入骨髓的恐惧,依然强烈。 李青见他不似装的,抬手放在他头顶百会穴的位置,轻轻按了两下,接着,又拉起他手,渡了一股真气…… 一搭上他手腕,李青眉头便深深皱起,朱祁镇的身体……太糟糕了。 “是我,李青,大明永青侯,你好好想想。”李青说,一边继续传渡真气。 朱祁镇觉得身体暖洋洋的,一向连被窝都暖不热的他,此刻却有种不惧风雪的错觉,他确定了李青没有敌意,盯着李青一个劲儿的看。 好熟悉…… 良久,他浑浊的眼睛闪过一丝清明,惊喜道:“先生,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啊?” “刚回来,我把那丫头也带来了,”李青问:“你女儿,你还记得吗?” “婉清…”朱祁镇喃喃,清明盖过浑浊,他紧紧拉着李青的手,嘴唇都在哆嗦,“先生,拉,拉我一把。” “好好躺着吧,她在连家屯儿呢,顺利的话明儿个我就能带她过来。”李青说,“你明日跟皇帝说一下,让他去连家屯一趟。” “好,好好。”朱祁镇不停点头,“我记住了,记住了。” 见他如此模样,李青有些感伤,同时,也对他的话生出怀疑。 “真的记住了?” 被李青这么一问,朱祁镇也不自信起来,道:“桌上有笔墨,先生写我手上吧。” “成。”李青拿来笔墨,在朱祁镇手心分别写下一个‘青’,一个‘连’,以朱见深的聪慧,定能理解深意。 这样,也不怕被有心人察觉到什么。 “你好好歇着吧,不必有什么压力,你若忘了,明晚我再来一趟便是,到时候我直接找他本人。” 朱见深从不一个人睡觉,李青不太好下手。 不过,朱祁镇都这样了,他不想再拖下去。 “好,好,有劳先生了。”朱祁镇点着头,淌着泪,凌乱的花白头发、苍老的沟壑面容、黯淡浑浊的眼睛…在烛光的映衬下,显得孤寂又凄凉。 李青微微叹息,温声道:“睡吧,睡一觉,就能看到女儿了。” 说着,抬手在他身上点了两下。 朱祁镇缓缓闭上眼,不多时,睡得香甜。 李青帮他盖好被子,又掖了掖被角,叹了口气,转身离开…… ~ 次日,清早。 朱祁镇缓缓睁开眼,满脸的茫然,他隐约记得自己有十分重要的事要做,可他却记不起要做什么了。 他又慌又急,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啊……”他满脸痛苦,不停捶着脑袋,试图记起什么。 这近乎疯狂的举动,可把奴婢们吓得够呛,脸都绿了,尖叫道:“快传太医,禀报皇上呐……” 朱见深精神萎靡,匆匆赶来,见父皇病情又重了几分,头更疼了。 他走到床边坐下,看着完全呆迷的父亲,一时间,悲从中来,哭道:“父皇,儿臣是见深啊。” 皇帝一哭,奴婢们也纷纷下跪,啜泣不止…… 朱祁镇见到一身龙袍的朱见深,猛地想起了一些,他摊开手,晃了晃左手,又晃了晃右手,喃喃道: “看,你看,你好好看……” 左手一个‘青’,右手一个‘连’。 但,朱见深哪还有心思猜哑谜,哭道:“父皇,你醒醒好吗?” “看,你看啊。”朱祁镇急道,“你猜,你快猜……” “我……”朱见深望着眼花缭乱的‘青’、‘连’,悲伤的同时,也有些哭笑不得,“我猜什么啊?” “你猜得到,猜得到……你好好想想。”朱祁镇一脸祈求,“你猜啊。” “我…”朱见深怔了下,突然明悟过来,忙抓住朱祁镇的手,道,“父皇,儿臣猜到了,猜到了,您别着急,儿臣这就去办,这就去办……” 狗日的李青,欺朕太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