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李青起了个大早,捅破水缸结的厚厚一层冰,打上一盆儿冰水洗漱。 他寒暑不侵,懒得再去烧水,也喜欢这种冰冰凉凉的刺激感。 早饭很简单,两颗茶叶蛋,一杯热茶,就给解决了。 其实李青的生活还是很精致的,今日之所以这么对付,是因为中午有宴席。 皇帝宴请各国使臣,规格又岂会差了,李青自然要留肚子吃好的。 看看时间,早朝时间已经过了,李青自语,“反正也不赶趟儿了,今儿就不去了。” 他昨儿也是这么说的。 李青拿上一捆草料来到驴棚,天气转冷,李青动手给毛驴搭了个木棚,让它住得舒服些。 小毛驴儿这半年来吃得好,睡得好,长大了一圈儿,一身皮毛黑得发亮,大眼炯炯有神,卖相极好。 李青很有爱心,怕毛驴待着无聊,于是搬来马扎,蹲坐在马槽前,“驴兄,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毛驴咀嚼的动作一顿,往后退了半步,有神的大眼流露出一丝惊恐,“嗯~啊~” “从前啊……” … 这一坐,就是一个时辰。 李青倾诉完,一身轻松。 毛驴却是精神萎靡,生无可恋地望向天空,似是在说:如果我有错,请用拉磨来制裁我,而不是听这厮絮叨。 “啪——!” 李青在驴头拍了一下,“走了,吃席可不能迟到,吃席不积极,脑袋有问题。” 我是驴啊,驴是拉磨的,不是用来骑的……毛驴还是顺从走出木棚,驮着李青出了门。 它的驴脾气在李青这儿,根本没有半点儿用处。 ~ 近些年,朝廷对官员上朝的规格放松了,五品及以上官员,皆可以骑马坐轿上朝。 奈何李青是七品,享受不到这个待遇。 骑马不行,骑驴总可以了吧? 李青的出行工具,放眼整个京官团体,都是相当炸裂的存在,可以说:蝎子拉屎——独一份。 其他人可没他这么没品,宁愿步行也不骑驴。 李青将毛驴拴在马厩,迈步赶往皇宫,丝毫不管因格格不入,而羞愧地低下头的毛驴。 —— 奉天殿广场。 群臣基本到齐,东厂太监负责宴席,礼部官员负责礼仪,好不热闹。 李青寻摸了个位置坐下,静等开席。 这时,背后响起一道声音:“先生,借一步说话。” 李青回头见是于谦,起身跟他来到相对僻静的地方,“什么事儿?” “这次皇上召藩属国前来朝贡,是先生的主意吧?”于谦问。 “是我提的。”李青点头。 于谦很不解,“先生此意何为,岂不知这正中藩属国下怀吗?” 李青失笑道,“你是怕他们年年来朝贡,薅大明羊毛是吧?” “嗯。”于谦点点头,“大明虽有钱,但也架不住他们年年来朝贡啊,其实朝贡本身就是个赔本的买卖。” “这次是特殊情况。”李青解释道,“此次过后,朝贡还是会恢复之前的状态,甚至间隔期还会增加,你不用担心。” “这样啊~”于谦恍然,同时也有些好奇,“这是什么个情况?” 李青笑道:“暂时还不宜透露,等过些时日,你应该能看出来。” “……好吧。”于谦听李青这么说,心中的担忧隐去,也没有继续追问。 他知道,李青做事向来稳妥,不会胡来。 自李青入朝后,这短短两年时间,朝局已经发生了巨大转变,没有人比于谦还清楚,这背后的原因是什么。 “先生,你能不能提前透露一下,这次变动,会不会让现有的局势发生震荡?”于谦说。 李青点头:“一定会。” “大吗?” “应该不小,不过也不至于失控。”李青说,“这次只能正面对抗。” 闻言,于谦凝重地点点头:“需要于谦之时,还请先生不要见外。” “放心吧。”李青笑眯眯道,“我不会跟你客气的。” “哦?那就好。”于谦难得露出笑意,“今日宴席后,咱们再喝一杯?” “没问题,但得你请。”李青叹道,“我这俸禄都扣到明年了,生活艰难啊!” 于谦好笑地点点头:“成,酒菜我包了。” “宣,朝鲜使臣~” 小太监尖锐的声音打断了二人对话。 李青笑道:“快开席了,走了。” “宣,日本使臣~” “宣,琉球使臣~” “宣,吕宋使臣~” …… 小太监扯着嗓子大声唱道,远处的小太监听到,立即重复内容,继续往外传递,像是接力赛似的,一步步传向宫外。 一刻钟后,各国使臣列队整齐,在礼部官员的引领下,来到奉天殿广场。 六部九卿上前,和这些使臣寒暄,以彰显天朝上国热情好客。 使臣团小心应承,个个神色恭敬,执礼甚恭。 李青打量着这些使臣,这其中,他对朝鲜使臣团的感官最好,无他,瞧着亲近。 不止是李青,大明的其他官员也是如此。 一来,在所有藩属国中,朝鲜和大明关系最铁;二来,他们的官服都和大明类似,虽不完全相同,却也有七分相像; 给人天然的亲近感。 各国使臣落座后,大约又过了一刻钟,明黄色的龙辇才姗姗迟来。 重要人物总是最后登场。 朱祁镇下了龙辇,一身明黄色龙袍分外惹眼,衬得他英姿勃发,他走到早已备好的金丝楠木椅前坐下,睥睨全场。 群臣拜倒,各国使臣跟着下拜,行君臣大礼,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卿平身。” 朱祁镇挥一挥衣袖,帝王气势尽显,虽是少年,却给人一种不敢直视的气场,“坐吧。” “谢皇上。” 群臣起身,落座。 接着,在礼部的安排下,朝鲜使臣率先觐见,并献上具有代表性的贡品。 …… 过程太过冗长,直到午时末才结束,李青饿得肚子咕咕直叫,朱祁镇这才下令上菜。 这次李青没有坐c位,他这一桌全是都给事中、给事中; 大家官职都差不多,李青就更没顾忌了,一心吃喝,头也不带抬的,有人敬酒也只是敷衍应付,他是饿坏了。 这些给事中本来还想巴结李青,见他这样,心中骂了句:“装什么啊。”然后自行开始酒桌文化。 圈子无关大小,本质都一样,但李青实在厌烦这种场合,他来没别的,就是吃席而已。 朱祁镇没有久留,只是象征性地吃了两口菜,喝了两杯酒便走了,留众人自由发挥。 接下来,就大明官员、各国使臣之间的相谈甚欢,充满人情世故,李青瞧着无趣儿,吃饱喝足后,借出恭为由出了宫。 骑上他的小毛驴,悠哉悠哉地往回走。 刚离开皇城不久,于谦的轿子就撵了上来,“李先生留步。” “吁~” “?”毛驴:你真把我当马了? 毛驴停下。 李青回头,于谦已下了轿子,走上前来。 见状,李青索性翻身下驴,“你怎么也这么快就出宫了?” 于谦笑笑:“今日是礼部的主场,况且我上面还有个尚书王骥呢,有我没我没多大关系。” 他回头挥了挥手,“你们先回去吧,老爷我走走。” 轿夫答应一声,抬着空轿子提前走了。 李青笑问:“有事要问?” “嗯。”于谦点头:“我想了想,还是觉得提前做足准备为好,先前在宫中先生不方便说,现在总可以了吧?” “成吧,既然你想知道,那就告诉你得了。”李青笑了笑,“皇上要重开海洋贸易。” “这好啊!”于谦精神大振,“早就该重开了。” 顿了一下,眉头逐渐皱起,“这样的话,只怕有些人要难受了,可能…会让皇上也难受。” 李青笑着说:“不用可能,他们一定会反击。” “那先生可有应对之策?”于谦问。 李青反问:“你现在有多大影响力?” 于谦明白他的意思,不由脸上一热,讪讪道:“朝廷重开海洋贸易,绝大数官员都会受到波及,只怕……” “直说就是。” 于谦:“王直会坚定站在我这边儿。” “嗯,嗯?”李青诧异道,“没啦?” “……没了。”于谦脸色讪讪,似是觉得不好意思,又补充道:“英国公张辅一直是皇上的坚定支持者,他也会帮忙的。” 李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