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小安心里暗暗叫苦。没想到舅舅竟把自己的第一站托付给了这个人,心里是一百二十个不愿意。
也不知道他会怎么对待自己。
燕小安走上前,深吸一口气,怯生生的道:“龙大叔好啊。”
没想到龙大叔哈哈一笑,看上去竟十分爽朗,道:“好啊!怎么才来,快点上车吧”一指马车“自己找个位置吧。”
燕小安好不尴尬,硬着头皮,迈步上车,在众筐之间挤了个位置,抱着包袱,安静的坐了下来。
龙大叔见燕小安坐好,也没说什么,便收了草料。坐在马车上,一扬马鞭出发了。
马车一阵颠簸,一路向北,便要离开居住十一年的故乡了。燕小安在马车里一阵摇晃,不过他自小修道,这些小事并不在意。眼光扫过一排排的箩筐,掀开麻布,从筐上的窟窿看进去,应该是黑心果无疑。燕小安不禁一阵疑惑:不是应该早就过了黑心果成熟的时令了么?而且黑心果质软易坏,怎么龙大叔的果子还没烂?用手指戳了戳,居然还处在果子成熟的最佳时期。
燕小安看了看天,算算日子,照这个速度若到幽州龙湖城至少得三四天。他也不想一路上都保持这样的一个尴尬的气氛,于是犹豫了一下开口问道:“龙大叔,你的果子怎么到现在都是九成熟的样子,今天是准备去卖果子吗?”
没想到龙大叔又是哈哈一笑,道:“当然了,我是要去龙湖卖呢,至于为什么果子到现在都没坏,那可要多亏你舅舅了?”
“我舅舅?”燕小安一惊,更加疑惑。
“哈哈,那天我去你家,你舅舅借了我两块石头,还让我把黑心果都摘下来,和石头放在一起。真别说,那石头看上去像冰块似的,比冰块还好用,冰镇住了所有黑心果,这不,到现在都没坏。”说着也掩不住笑声。
燕小安一阵无语,心道:你怎么可能那么好心没事去我家,八成是找舅舅算我偷吃果子的账去了,还好让舅舅用两块‘玄冰石’给打发了。不过心里想到舅舅又是一阵黯然。
“这次啊,去幽州龙湖,卖黑心果的只有我独一家,定能卖上个好价钱,哈哈哈。”语气里已难以掩饰心中的兴奋。
看来就是因为这件事龙大叔的态度才会有这么大的转变。说起来当时一定是先上我家找的麻烦,被舅舅解决了,要不然前几天阿蕾和壮壮一定会跟我说,说他们被打成了什么样。
想到自己的玩伴燕小安不禁一阵羞愧,自己就这样走了,也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回来。而且自己居然连阿蕾和壮壮的真实姓名都不知道。说起来或许连自己都不会信,阿蕾好壮壮只是乳名。龙大叔,燕小安也只是知道他姓龙。
现在五族正在改革的一个混乱时期,大巫师要五族人完全融入中原,抛弃了以前近乎原始的一些习俗。而自从五族和中原来往交流之后,通婚一事并不少见,如此一来孩子的名字就成问题了。于是大巫师鼓励大家根据自己原来的姓氏音译成汉性取汉名,以便更好的融合。大巫师的话当然是令行禁止,可是因为这个情况出现的较晚,造成了姓名大混乱的局面。或许没有几十上百年是不可能改善的了。
因为五族中大多是原来的苗族人,就连大巫师原来都是苗族的大巫师,所以五族中苗族习俗最为多。就连燕回也给燕小安取了一个苗名,苗名都只有一个字,燕小安的苗名是“安”。
刚刚离开家心里还是很不舒服的,此时被龙大叔的出现一搅和,燕小安离别的失落和悲伤总算也是被冲淡了些。
以至于多年后燕小安回想起此事坚持认为让龙大叔带自己去幽州是舅舅故意安排的。因为即便舅舅一直嘱咐自己不要一个人上路,引起歹人注意,但是从七里峒到幽州还是完全可以一个人走的。
随着马车的前进,两侧熟悉的风景渐渐远去。一棵树,两棵树,一座吊脚楼,最后路过一个土坯房,终是离开了七里峒。
天,依旧没有放晴。
燕小安抱着包袱两眼看着昏暗的天空,躲在箩筐中间,来回摇晃,依然是那么的渺小。
一路上,山路颠簸蜿蜒,也不宽阔,听说以前山口处只可容一人通过。这条新山路是几十年前修的,耗费了大量人力物力,其间开山裂石怕是少不了修行者。此路一直通往北方的五族居所,也是五族和中原的门户,此次的第一个中转站,天水寨。
一天后,燕小安如期抵达天水寨,天水寨与幽州人来往密切,居民之中四分之一都是原幽州人氏,远远看上去中原味道十足。
或许是龙大叔心里太急切,燕小安与龙大叔一行并未在天水寨久留,只休息了一夜,备足干粮和水后继续出发了。
※※※
七里峒以西,不知多远处,一处山丘旁。
野花百草早已残败,附近没有百年以上的高大乔木,只有年岁尚浅的数棵松柏,可是新嫩的树木也在这个季节开始泛起枯黄,一阵秋风袭来,片片黄叶纷纷飘落。
一个挺拔而落寞的身影默默的站在山丘旁,背负双手,而他的对面是一个孤零零的没有墓碑的坟茔!
或许天地不仁,草木却似有情,在无情的寒风中簌簌地响起,簇成一首悲情挽歌。时光如水流逝,很快太阳偏西,余辉洒落。
他的发丝与青衣一同随着寒风飞扬,他只是默默的对着孤坟,夕阳残照下,独自沉醉。像周围的树木一样一动不动,亦不曾有任何言语,就像一块永久的丰碑。
夕阳透过如火烧的云朵静静的倾泻而下,画面仿佛要被永久定格一般。
忽然,此人后方传来脚踏枯草的沙沙声,打破了此刻的宁静。
此人似是一惊,眉梢一挑,还是偏头转身,夕阳中眼神平静,静静地看向了来人。
来人不是其他人,正是一身黑袍的大巫师,还没等人开口,大巫师先道:“兄弟,小安刚刚离开,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在这里。”
燕回微微一笑,完全转过了身,道:“过了祭奠一番罢了。”
大巫师也是一笑,走上前来,与燕回并立。随后看向那个孤坟,面色隐带悲痛,轻叹一声。也默默无语起来。
“本来你不来找我,我还想去找你呢。”燕回忽地转头,笑着道
大巫师眉头一皱,“怎么了,出了什么事吗?”
燕回从怀里取出两张对折过几次的纸,纸质不是如何好,从背面就可以隐约看见纸正面的墨迹。侧过身,递到了大巫师面前。
大巫师接过,也未多想,便打开一看。开始时面容还算平静,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面色就越是凝重,眉头深锁,目光闪动不止,间中眉梢挑起,看上去很是震惊。
几张纸来来回回看了数遍,直到最后一向稳重的大巫师双手都略有些颤抖。
燕回一直看着大巫师,平静的等待。
过了好一会,大巫师深吸了一口气,好像才刚刚从震惊中平静下来,缓缓抬起头,沉声道:“这从哪里来的?”明显的大巫师的声音也都颤抖了。
燕回道:“是小安从十万大山废墟带回来的。”顿了顿后,又道:“当时是我太急切了,只以为是我圣教的祭祀所在,现在回想起来,小安藏身的地方应该是古巫族的祭坛!”
大巫师默然片刻,道:“错不了,这是古巫族传承的总纲,与我所受传承乃是同源。”
燕回道:“本来对于巫术我只是想让他涉猎一下,可是居然有这么巧的事,他直接带回来了一卷天书。”
大巫师的眉头又皱了起来,道:“如果按你所说,天下大部分知名的修行之法不论派别,都是源于你们魔教传世的天书的话,只是我古巫族和你魔教又有何关系?”
“应当是有些关系的,”燕回思索了一会,又道:“不过大概是要追溯到神话时代了,早就无据可考了。”
大巫师点点头,道:“是啊,这和我们又有什么大的关系呢,我只是担心小安,按如此说法,他一人修行的天书就有四部,天书可不比其他,这么小就教他这么多,他驾驭得了吗?”
燕回轻轻地笑了,道:“他呀,根本就没把它当一回事,这两张纸是他叠好了当书签用的,如果不是他前几天随便跟我提了一句,今天我又去收拾他的房间,说不定都会烂在书里。再说这么深奥的东西他哪里能看懂。”
大巫师嘴角牵动,随后摇摇头,本来嘛,就是个孩子。
“道家早就说过‘金玉满堂,莫之能守。’这本来就是些身外之物,他能学到的才是他的。”燕回看向远方,茫茫落日将入,“天书的内容是要靠人生来慢慢参悟的,更何况这些流传下来的东西都是前人的感悟。”
“天书不重要,人,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