压抑下的勉强平静,与显而易见的复杂眼神,都被神秘的男子看在眼中,看着那张满是血渍少年的脸,这个男人却是视若无睹,只是淡淡道:“我是谁不重要,想活的话,那就跟我走。”
他没有丝毫停留的意思,转身便向密林深处走去,没有回头看燕小安一眼,燕小安起初有些犹豫,然而转眼看了看周围这片茂密而幽深的森林,那些幽暗阴影里似乎随时会冲出妖兽,终于还是咬牙跟了上去。
林间的薄雾渐渐散去,周围的树林似乎变得清晰起来,然而视野的更远处除了树木依然还是树木,望不见这片森林的尽头。一路之上的地势并不平坦,时有高低起伏,时有巨石落木,甚至他们两个人还趟过了一条林间小溪。
一路上那个神秘男人如履平地,轻轻松松地走着,相比之下,燕小安便吃了极大的苦头。他身子尚未长大,前头又连番遇险,体力实已消耗许多,腹内空空,在身上摸索了一番,干粮早就不知遗落在哪了,这一路上攀高爬低,实在是苦不堪言。
五族人自力更生,足以温饱,燕小安更是没挨过饿,否则到还可以从这点判断自己离开多久了。
燕小安已经要渐渐跟不上他的脚步,神秘人没有御剑飞行就是让自己跟上他。可燕小安只觉自己浑身虚汗,如在蒸笼里一般,眼前渐渐模糊,周围的鸟鸣风声,就仿佛在天边一样,一个踉跄摔在地上,便好像再难起来了。
身下潮湿冰凉,燕小安直想趴在这里美美地睡下去,时间仿佛都放缓了脚步,燕小安一下一下地呼吸着,迷迷糊糊即将入梦,恍惚之间心里却突然回响起舅舅那句话:“弱者没有资格知道真相!”如九鼎大吕,狠狠地敲打在他的心头,不断地激荡着。
燕小安身子猛地一震,突然一股狠劲涌上来,如果这都做不到还怎么做强者?双手一撑,咬着牙,直直地站了起来,前方的神秘道人竟没有走的不见了踪影,此刻正在远处回过头看着燕小安,目光依旧冰冷如霜一丝怜悯也没有,仿佛在等待燕小安跟上来。燕小安狠狠回望,一句向那神秘道人求饶哀恳的话也没说,只是跌跌撞撞咬着牙,大口喘息着,追上道人,穿行在这原始森林之中。
幽幽鸟鸣,似在头顶上方的某处叫唤着,光线变幻地从树梢枝头的缝隙中照下,脚下的路变得黑白摇曳。古藤老树,青苔绿草,层层叠叠似无边际。
如此走了许久,燕小安跳下一块大石,感觉到身子已是非常疲累,然而前头的那个神秘男人仍是不疾不徐地向前走着,丝毫没有停下休息的迹象。靠在石块上喘息了片刻,燕小安还是咬着牙站起,继续向前走着,没走几步,他忽然眼角余光看到了什么,随手拨开旁边一处茂密树枝,果然发现在这个地方也有一座破损的巨大石像倒在地上,只不过似乎这个石像看起来破损的更厉害些,有一部分的手脚都已经从石像上掉落了。
就这么一愣神的工夫,前头那个神秘男子似乎已走得远了,身影快要消失在密林树后,燕小安猛然惊醒,赶忙追了上去。
就这样,两个人在林间穿梭行走着,那神秘人一直保持了不紧不慢的速度,当再走了约莫一炷香后,燕小安便真的觉得自己快要支撑不住了。汗出如浆,甚至把脸上的那些妖兽血渍都冲掉了许多,他隐隐觉得自己的眼前有些小小金星开始闪烁飞舞,两只脚也跟灌铅似的沉重无比,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前头那个男人的身子忽然一顿,终于是停下了脚步。
燕小安迫不及待地随便找了棵大树靠着坐了下来,大口喘息着,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随即便觉得自己口干舌燥,抬头看去,只见那神秘男人此刻却是站在了一座雕像前方,不出意外的,也是这一路上看到的那种,事实上,除了最初看到的两座凶恶雕像外,这一路上倾倒在林间被燕小安看到的雕像还有三座,都是差不多的模样,让他在疲累之余也是疑惑,究竟这里是什么地方,又会是什么人在久远的年代之前,在这种原始之地雕出了这许多奇怪的石像。
不过此刻在那神秘人面前的石像,明显的与之前的石像有些不同,这石像比那些小而且是站立的。不过说它小也是相对而言,那个身材高大的神秘人在这座石像前,仍然还要矮了不少,至于石像的模样,倒是和之前一模一样,都是凶恶狰狞状。燕小安越看越觉得想舅舅的那个小雕像。
燕小安的目光掠过那个神秘人脸庞时,忽地一怔,只见那神秘人虽然顶着这座石像看,但眼中却有丝毫不加掩饰地厌恶之色。
在石像的右侧,仔细看去,居然有一条隐约的小径通向密林深处,只是顺着道路的尽头看去,只见前方树林幽深寂静,不知怎么有一处很远的地方居然隐约升腾起淡淡的略带粉红颜色的气体,有点像早上所见的林间薄雾。
燕小安先是楞了一下,随即脸色一变,那东西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只怕便是七里峒人人谈之色变的剧毒瘴气了,传说在十万大山中到处都有这种剧毒瘴气,无论鸟兽人族,甚至强悍的妖兽,一旦遇见这种粉红色的气体,往往都是全身溃烂痛苦死去,几乎无药可解。虽然他自信自己的医术可以医治或预防,但在这十万大山自己什么东西都没有,道法又不够精深,对这些毒瘴也是唯恐避之不及的。
该不会是要走那一边吧?神秘人盯着那站立着的石像看了一会,也没有回头,只是冷冷说了一句:“走罢。”说着抬脚边走,只是看他走的方向,却是向石像的左侧而行。燕小安松了一口气,摇了摇头,振作一下自己已经疲惫的精神,还是跟了上去。
这一段路走来,不知为何,再也没有看到那些倾倒在林间的石像了,同样的,妖兽,也没有出现过,倒是脚下的路越发难走了。树木荆棘都是越来越多,有些地方根本就难以通过,幸好前头那神秘人神通颇为厉害,常人难以通过的地方,他三下两下便清出了一条路,让燕小安省了不少劲,否则的话,这少年恐怕就是不累死在这条路上,也会因临死挣扎死在那个道人手里。
就这么又走了半柱香工夫,两人的眼前忽然一亮,地势平坦展开,出现了一处约莫十余丈的林间空地,前头乃是一座小山,山下有一个洞口至少有五丈余宽的大山洞,以那山洞为中心,周围七八丈方圆的地界上,只有杂草,却是一根树木也无。
一丝腥臭的气息,似乎隐隐约约地从那个巨大山洞中飘了出来。燕小安的心中若有所觉,像是想到了什么,看了那神秘人一眼,又死死地盯着那个山洞。
“就在这里了。”神秘人并没有装神弄鬼的意思,直截了当地对着燕小安道:“这洞中有一只厉害的妖兽,我要杀了它,只是其生性狡猾,轻易不肯出洞,我要你帮我。”
他转过头,面色冷淡地看着燕小安,冷冷道:“你想活的话,就按我说的去做。”
燕小安喘息着,看着那个山洞,咬牙道:“洞里面是什么?”
“一只‘金花古蟒’,”神秘人脸色淡然,像是说着一件无关紧要的事,“这妖兽修行多年,已通人性,虽然贪吃嗜血,然而近日已接近它修持关口,再进一步便可蜕皮重生道行大进,是以轻易不肯出洞。此洞乃是它的老巢,此妖兽又是一身蛇鳞坚硬无比,入洞太过凶险,只有将它引诱出来,先伤其七寸蛇心,散去妖兽道行,则全身妖鳞失去妖力,溃散如常,如此方能杀之。”
他看了一眼燕小安,道:“你,便是那个诱饵了。”
燕小安只觉得耳中嗡的一声,果然是让我去送死!心中的第一个反应便是要和这个男人拼命,然而到了最后,终究他也只能无比忿恨地盯着那个神秘人,口中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在这个男人面前,他就算真的拼命,又和蝼蚁有什么区别?
神秘男人对这个少年仇恨的目光根本无动于衷,转手从身上拿出了一块铜盘,上面银丝镶嵌,雕出了些奇异的符纹,扔给燕小安。
燕小安茫然接过,只觉得入手颇为沉重,耳边听到那男人说道:“这法宝你拿在手上,待会妖兽冲出来时,你便将它举在头顶,运转灵力,自然能够顶住一时半刻。记住,只能站在原地,不许跑开,否则金花古蟒动作快如闪电,若是发觉不妙,转眼便缩回巢穴去了。只有趁着它发怒咬你,身子探出洞穴时,我方能从旁一击而中,取它性命。你明白了么?”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燕小安恨恨地想,做弱者的感觉真不好。然而现在他毫无选择,仔细地看了一眼手里的法宝,用自己细嫩的手使劲地抚摸着它粗糙的纹络,再用余光看了一眼身旁的神秘道人,轻叹一声,只得硬着头皮向前迈了一步,看他神情,却仍不像是一个茫然赴死的战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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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里峒
燕回在石屋里坐立不安,一直用手敲着桌子,眉头紧皱。“快五天了,该回来了,一只妖狼难不倒他的。”
随即他推门而出,望向南方十万大山,目光闪烁满是担忧,似乎可以穿透万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