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有粮接过钱袋,掂量着那分量,有些失望的问道:“既是店里生意好,你们东家也没说给你涨俸禄的事吗?” 刘文德苦笑道:“爹,我们只是家小酒楼,我的俸禄是前年才涨过的,这才隔了一年,不会这么快再涨的,这种事东家不提,我也不好主动去说呀!” 刘有粮叹了口气。 虽然今年大孙子不再念书,少了笔开销,可地也分给二儿子家五亩,家里也少了收入,相互一抵消,感觉还是他的损失更大。 原先能让刘有粮得意的事有两件,一是他家的地有十七亩,在村里最多,二是他的儿子孙子都去了学堂念书,家里早晚要出个有功名的人。 现在他只剩下十二亩地,不再是全村最多的了,大孙子也暂时告别学业,去了铺子里做工。 如今他这两个优势全都没了,怎么能不让他失落。 想到大孙子,刘有粮想到自从儿子孙子归家,他只见了长盛一面,到现在还不见他人影,不由问道:“长盛呢,他怎么没过来。” “爹,长盛他还在房里念书,明年,他想再试一试。”刘文德缓缓说道。 他知道大儿子是个有志气的,今年本来很有把握,却又落榜的事让他很是挫败,失落了好一阵子。 可他今年已经十八了,已经读了这么多年,家里不能再这样无休止的供下去,只能在铺子里找了个差事做,好歹能领一份钱粮。 只是,长盛并没有因此而熄了进学的想法,就算进不了学堂,他也要筹划着再考一回。 刘文德知道他的心思,特地托人在书铺给他找了个当伙计的工作,天天与书为伴,一有空便能看书,也算是得偿所愿。 给他娶的媳妇谭氏也是殷实人家的姑娘,端庄柔顺,且进门没多久就怀了身子,这让一家人都对她很满意。 刘有粮闻言,脸上却没有更多的表情,大孙子有志气他应该高兴,可是心里却也不敢再抱更多的希望。 当初他对聪明伶俐的大儿子何尝不是寄予重望,为此,他甚至绝了二儿子读书的念想,把所有的希望都压到了老大身上。 可是,文德一直考到二十岁,也没考上童生,只能去县城寻了份差事做,他又把希望寄托到刚刚出生的孙子身上。 长盛打小就比他爹聪明,没上学的时候就能认识好些字,所以,刘有粮这次又把家里所有的资源都倾注到了大孙子身上。 可惜,长盛跟他爹一样运道不好,虽然小时候聪明,可越大越平庸,直到现在也没读出什么名堂。 连续两代人读书,老头子多年积攒的家底都快被掏空了,受到不公待遇的二儿子也因此彻底与他离心离德,背弃家门,分门别户。 他怕再让孙子读下去,他跟老婆子的棺材本都保不住了。 况且,就算二儿子一家分出去了,可他下面还有两个孙子呢。 这两个孙子跟长盛一母所出,却不像他一样有读书的机会,刘有粮虽然不悔让长子长孙读书的决定,却也觉得要对下面的两个孙子弥补一二。 只是可惜了他的二勇,年纪轻轻的,竟然死于非命,让他连弥补的机会也没有。 刘有粮本想着前几日二儿媳带着孙子来的时候,好生打压一番,然后再施恩,才显出他的可贵。 可惜,陈氏如今竟然变的如此刁钻刻薄,再不是从前的宽厚模样,这让他非常不喜,因此也暂时绝了接济二房的心思,等到哪天他们过不下去了,主动求到他门前再说吧。 刘有粮本想让大孙子把月俸也交上来一部分,可是想到他一个月也才不到三百文,还要买纸笔,开春还要去考试,需要花销的地方不少,就不再提这事了,还是等他考完这次再说吧。 刘文德看着老爷子的脸色,小心翼翼的说道:“爹,您还跟娘和好吧,不然这大过年的,让人知道了该笑话咱们家不和了。” 他知道老爷子最要面子,这么说他肯定会行动的。 果然,刘有粮虽然脸色有些不好看,还是应了下来:“我知道了,你出去吧。” 也不知道老爷子是怎么做的,反正到了三十晚上吃年夜饭的时候,老两口已经恢复了交流,神色如常了。 长盛终于舍得从自己屋里走了出来,跟大家坐到了一起。 老宅如今一共也就九口人,刚好坐满了一桌。 因为两个老的关系修复,刘文德和周氏又有心烘托,其他小辈也不是没眼色的,因此氛围还算和乐。 刘有粮看着满堂儿孙,都是大房的子嗣,心中感慨万分。 虽然二儿子死了,可日子还得继续过下去,他要带领大房的子孙,将日子过的更加繁荣,子孙昌盛,这才不枉费他的一番苦心。 吃完饭之后,一家人坐在堂屋守岁。 长盛却告辞,要回房接着温书,刘有粮点头应了,还让他看完书早点歇着。 长兴见状,想趁机去请教大哥书本上的问题,却被他爹给拦住了。 “你大哥正在备考,你就别去烦他了,老实待着守岁吧。” 长兴有些委屈,他去找大哥也是请教学问上的事,怎么就是烦他了呢。 再说,他都十六七的人了,爹却还用这般训孩子的语气对他,而对着大哥却是有商有量的。 他也就比大哥小了两岁而已,难道就永远矮大哥一截,凡事都要靠边站吗? 大哥读书的时候,全家人都要为他让步,不能影响他,而自己想去请教问题,都被看做是对大哥的打扰。 长兴想到了过世的二叔,想到了爹和二叔两个亲兄弟的不同命运,这不正是他跟大哥将来的写照吗? 跟大哥相比,他们都是弃子,他这辈子大概也就是像二叔那样,老实干活种地,为托举大哥而努力。 或许,将来他的孩子也要像自己一样,给大哥的孩子让路。 想到这里,长兴不禁打了个寒颤,看着正开心的吃点心的长荣,他感到了一阵浓浓的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