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和听到二师兄竟提出分家之议,立时便阻道:“碧霞宫本就是师门历代相传的基业。大师兄为天下苍生为计,这许多年来,孤身立业在峨眉山。虽经二十多年的惨淡经营,峨眉山也逐渐兴旺起来。可是这碧霞宫永远乃我三兄弟共有之地。岂可分家?如若二位师兄有意,二位师兄皆可返回碧霞宫,大师兄永远便是碧霞宫的掌门之人。我平素便理不来这些俗务,连弟子们都管教不好。若二位师兄愿意重返碧霞宫,将云霄观和北极岛交付二位师兄的弟子们便是。到那时,我抛开这些俗务,从此只专心修习功法,更是畅快。” 普渡见于和言语恳切,神态极为真诚,也有些感动道:“三师弟念着情谊,老哥哥听完你的话,心中热乎呢。想着昔日我和你二师兄幼时孤苦无依,流落滇池岛。是师父和师叔收养抚育,教导成人。只是师叔,也就是三师弟的父亲,他常年闭关修行,不理事务。但是师叔他老人家常常教诲我等要以天下苍生为念,勿以细枝末节羁绊,方才是大侠之道。昔日我本就是个连自己姓甚名谁都不知道的流浪儿,入了碧霞宫后,于师叔他老人家给取名唤作普渡,赐字群生。于师叔便要我以名喻志。不知于师叔他老人家如今可好?” 于和此时竟目光潸然,落下两行清泪,道:“我父亲于三月之前除夕之夜,已然羽化。” 雪竹莲面现怒色:“如此大事,你为何不差人通告大师兄与我?哼!平素我等差弟子前往碧霞宫朝拜老爷子,却总是难见一面。临终我等兄弟亦不能亲往叩拜。三师弟,你真当我等兄弟是外人了!” 于和面有难色道:“家父临终之际,再三嘱咐,绝不可令天下得知,否则江湖便有祸殃!不少英雄可能便要遇难。就连夏遂良等弟子们,都不知此事。今日” 于和略带哽咽道:“今日既是二位兄长相问,我实不敢相瞒,才将此事告知。这许多年来,家父实在有诸多难言之隐情,故此才常年闭关。” 雪竹莲道:“待这风云会完结,我是定要前往祭扫的!” 普渡忍着泪花,道:“师叔恩情,岂能忘却?二师弟,我与你结伴前去。” 于和忙道:“好极!我三兄弟多年来难以聚首,最好便是二位师兄长留碧霞宫,做碧霞宫的门长,令我师门发扬光大!” 普渡却摇了摇头,道:“二师弟所提分家之议,我看还是照此办吧。如今三十年来,我等既已东南西北分隔万里,各有苦处。二师弟你平素不修边幅,素来长发披肩,可如今你长发之中竟也有了许多灰白之色。三师弟你今年也有五十岁了吧?” 于和答道:“大师兄竟记得小弟的生辰。再有二个月光景儿,我便整五十岁了。大师兄你比我大七岁,二师兄比我大五岁。” 普渡叹息一声道:“我和你二师兄却看起来比你老了许多啊!比如寻常人家,就算是亲兄弟三人长大,也免不了请来姑舅,摆下茶水,由他等主持,将家业分了,各立门户。何况我等兄弟,如今已然都被徒子徒孙拖累着,各居一方,难免还是要分的。我等兄弟情义虽在,总不能再拖到徒子徒孙辈去办这些事。若他们这些后人再起争执,岂不更伤了我三兄弟之情谊?更对不起师父师叔?” 于和竟一时无言可对。 雪竹莲道:“其实这些年来,我等三人各带着弟子独占一处,跟已经分家毫无二致。老三,从此以后,碧霞宫便只是我和大师兄成长之处。碧霞宫本就是师门祖上所创的基业,在师父和师叔手上逐渐稳固。如今一应儿的全名正言顺的归了你便是。诚如大师兄所言,免得日后儿孙辈再起争执。” 于和对这两位师兄自小的情谊,便视为两位亲兄长一般,如今竟分了家。他心中藏着诸多的隐秘之事,却一直不敢对二位兄长明言,此时他忍不住想对普渡和雪竹莲再说些心中秘事。 就在于和将要开口之际,雪竹莲便已走到高台正中,大声道:“我乃碧霞宫传人,冰山北极岛雪竹莲!有人唤我做长发道人!更有人素来恨我出手便要杀人!至于杀人之理由,我雪竹莲从不解释。故此便有不少人私下唤我做‘疯上人’!哈哈哈哈!” 雪竹莲笑声中蕴含着绝顶的内力,声送四周,不少人只觉震耳欲聋。方才他三兄弟在台上叙话,竟无一人敢在台下催促喧哗。此时雪竹莲一声大笑,足以令不少高手,自觉不如。 雪竹莲续道:“从今日起!诸位!我三兄弟分家析业!各人便是各人!但是碧霞宫乃是我北极岛雪竹莲的祖庭,谁人敢对碧霞宫不敬,莫怪我雪竹莲不留情面!” 四下里有不少门派年轻弟子低声询问师长:“雪竹莲乃是何方神圣?”便有师长悄声答道:“雪竹莲昔日虽然受了内伤,功力减退,但却仍乃是当今第一流大家!昔日有扶桑浪人请了不少高手,前去北极岛寻仇,雪竹莲内伤未愈之下,仍一人将七十几名扶桑人诛杀殆尽!其中便有扶桑藤原氏第一高手藤原煹漾和扶桑东大寺第一高手商然助逊。” 雪竹莲不理会这些人在台下的私意,而是更大声道:“方才云南五老峰马天池马庄主言道,云霄观、碧霞宫和北极岛是否想在这大会之上,夺取十大派之三个席位!那我便来回你:我北极岛无意此席位之争!我雪竹莲来此大会,乃是为了天下武林以后之安宁!仅此而已!不过你五老峰虽然棍术无双,但恐怕还没有资格坐上武林十大派的位置!” 一席话说的马天池羞臊难当,却也不敢发作,心道:“这道人果然便是疯子!打也打不过他!他自弃不争夺十大派之席位,还落了个胸怀宽广的好名头!” 此时,于和上前去,携住雪竹莲的手,亦是朗声道:“我碧霞宫也不会去争着十大派之席位!天下英雄共鉴!” 普渡此时见两位兄弟如此表态,情之所致,也欲上前。却被那武当派的年轻掌门张静修挽住。 张静修双目清澈,言辞恳切道:“普观主,昔日承蒙尊师云飞扬和铁枪门公孙牧苏援手,方击退金龙教。如今云大侠传下你兄弟三人,若没有一派位列武林十大派,那岂不是对云大侠不住?岂不冷了天下豪杰对牺牲前辈敬仰之心?” 此时了了方丈亦是冲着普渡颔首示意,普渡终于还是没有走上前去。 台下万数之众,皆目视着雪竹莲与于和,此时却有一个灰影儿从人群中飞出,如离弦之箭射向高台,落地之际,宛若钉在于和、雪竹莲身前。 这人五六十岁年纪,须发有些花白,周身素洁,却一身家丁仆人的装扮。此人眼神盯着于和雪竹莲,射出的两道目光,倒是炯炯有神。 那五毒教和雪素欢喜雀跃,道:“教主!是李公子的家佣李庸老儿!李庸既然现身,那李公子定是也会在此!”随即四处张望,可是却寻不见那李和李公子的踪影儿。 五毒教教主斥道:“要你多嘴!” 和雪素急忙闭口不言,却还是在人群中到处搜寻。 登台的老者正是李和的仆从李庸。李庸跟随李和,自新年之际,便起身前往中原。 李和有大志,而昔日洞庭湖君山寨钟麟有数万之众,李和对其早有所图。 出了滇境,便令李庸先北上前往云霄观面见普渡之后,前往山西万里白树林与自己相会。而李和自己却带着几个童子,折向东北,前往洞庭湖,想要招纳君山钟麟。李和初入宋境,一路察看风土人情,走得有些慢了。等他到了岳阳,颜查散的大宋旗帜已然插在君山寨上。于和一封书信,强逼着钟麟接受了招安。 李和觉得出事不利,有些郁闷,但也只得在岳阳稍作停留,动身前往万里白树林。路上遇到从洞庭湖北归的九云庵红文,却一见而钟情,一往而情深,情至深处竟再不能自已。一路之上,陪伴这佳人直至八宝叠云峰,才忍不住将自己神情表露。 可从红文口中说出她早已与普渡的大弟子夏侯仁定了亲事,登时便怅惘若失,自己又需要倚重普渡、于和等成事,却又深陷对普渡大弟子未婚妻的迷情之中。 他在九云庵前枯坐两日,终于是年少气盛,血气方刚,情之所系,失了理智,最终做出荒唐之事。 李庸辞别云霄观,前往万里白树林,先找了一处清净幽僻的住所。自己的打扮本就是大户人家的佣人,李庸便四处走访,摸清龙虎风云会上各家门派情况,探访发生在三教堂四周的不寻常之事,收集边关战事的信息,等等逐项事宜,以待李和到来。就连那周天一和钟麟到了红叶寺,李庸竟也偶然经过红叶寺,多少有些知情。 等李和到了三教堂,李庸将诸般事项禀陈之后,李和却问道:“普渡等人今日可到?” 李庸应道:“前半晌,见有数枚烟花腾空。虽然是白日里,但我也时刻留意着。我再峨眉山面会普渡之时,普渡倒开诚布公告知我他会谨遵盟书。并告知于我,峨眉山弟子所用来联络的烟花样式。故此我便知晓,普渡等人今日前半晌已到此地!只是,那数枚烟花的距离却逐渐远离三教堂。似乎便是奔远处红叶寺而去。” 李和本应等待普渡前来朝会自己,可是他此刻竟难自抑,偏要李庸带路,前去红叶寺找普渡而去。 李和在红叶寺如愿以偿见到普渡,两人在寺外林中密谈。李和竟然将自己的大事置于不顾,而要换取普渡解除与九云庵的婚约!夏侯仁与红文的婚约! 普渡那日言道:“仁儿与红文自幼便相识,良缘天成!如若解除婚约,那还不如直接杀了仁儿!”普渡对夏侯仁极为疼爱,竟未能答应李和之请,道:“我普渡自当遵守师门遗命,李公子若成大事,自当时刻听从李公子差遣!但婚约之事,普某一时难以决断!” 李和急道:“为一红文,普观主宁忍看天下汹汹,不知几多人死伤,亦不肯回旋?” 普渡道:“非不愿也,实不能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