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楚渝没猜错,是元曦自己将剑拿回的。 他们都猜得没错,那日她从大石攀上和河岸,还沿着山林开出了一条小路,她原意是想到高处看看底下情况再下山,结果上到高处时身子莫名一软,一个趔趄掉落了山崖,幸好她自小飞檐走壁惯了,跌落的瞬间她立马攀住了岩壁,怎料手背竟被掉落的碎石砸伤,再加上破阵时又几近散了修为,她丝毫提不起力气,又再次跌落。 就在她以为自己就要死了的时候,一棵长在悬崖上的绿树抵住了她,绿树旁又刚好有个石洞,她便用了最后的力气攀上石洞。 力气用完,她便昏昏睡了过去。 她不知自己睡了多久,起来时仍是一身疲软。 她朝崖上比划比划,以她现在的精力绝计是上不去的。 她又往下瞅瞅,以她现在的修为跳下去绝对要成为烂泥。 罢了,她决定先在洞中好好修养几日,等力气恢复了,或是修为恢复了,她总是能上去的。 于是她饿了便摘那棵树上的果子吃,无聊了便同那棵树上说话,顺便感谢它的救命之恩。 其余时间基本上都在打坐、练拳。 一天夜里,有个只剩半边脸的女鬼来找她,凄凄惨惨地向她哭诉自己被负心汉推下山崖,死得极惨。 元曦托着下巴听她说,又慢悠悠问一句:“可你不是也将他拉下来了吗?” 女鬼一愣:“你怎会知道?” “你身上这团黑气可是有人命在身才会出现的。” “那我可会因此下地狱?”她就是怕下地狱才不肯跟鬼差走。 “人死了都会下地府的呀,你生平的功过会有阎罗王给你判,阴寿多少,走哪条轮回道,判了才知。阎罗王最是公平,他会将你生平之事一一陈列,你确认后他方会宣判,你若是觉得有冤你就同他说,不会冤枉了你。但我劝你还是早些去,不然那恶人比你先去了,还得恶鬼先告状。” 元曦懒懒说了一句。 女鬼咬牙切齿:“那我可不能便宜了这狗东西!” 又问元曦:“仙人可能送我一程?” 元曦叹了口气,将她送走。 刚练起来的一点修为没有了,就当是给自己积德吧,可又得练几天了。 一日傍晚,她正打坐吸收着日光,忽地从洞外飘进来几张纸。 她打开一看,心头一跳。 “吾妻祯宁,今日休沐,京城天晴,为夫看城中人都去了京郊小潭戏水,待你归京,为夫携你一同去……” “吾妻祯宁,今日小雨,很快停了,祯宁放心。太子已有小成,为夫不日便可去豫州寻你……” “吾妻祯宁,今日天晴。唉,小祖宗,你何时才归……” 元曦看笑了,又看哭了。 以前看不出,现在才知道,他怎会是个大情种啊。 她知道他必定在上头,她想飞檐走壁攀上去,可她不能,保命要紧。 宋楚渝,你且再等一等。 于是她日日夜夜苦苦修炼,再有冤鬼上门求化渡她也拒绝了。 终于在一天夜里,她和那棵树几乎被她吃完果子的树告了别,攀了石头上了山。 下山时她还见到了在山下打盹的官差。 她本想去取七星剑,但一走近皇陵就开始下雨,保守起见她决定日后有机会再去,于是她绕了一圈进了豫州城。 因是夜里,街道上空无一人,她不知今夕何夕,正寻思着是要去别院寻一寻宋楚渝,还是先住客栈,纠结了半日,她决定去别院。 途经官衙门口时,她看到了新皇登基昭告天下的皇榜。 宋廷煊终于登基了啊,姐姐一定很开心吧。 待看清皇榜上的名字,她顿觉五雷轰顶。 她捂着怀中的书信,一时有些痛心。 他还是走上了这条路。 她在官衙门口的小墩子上坐了一夜,终于作出了决定。 她再次踏上云游四方的路。 三年里,她也写了许多封没寄出去的书信,她说她也想他,想到夜里睡不着。 她写她又到了青州,青州不喜欢唱小曲了,喜欢说书,说的可是她的事儿呢。 她写她到了肃州,那间禁锢魂灵的客栈不见了,不过也没关系,因为她亲自送走了爹娘,并没有什么意难平的。 她写春去秋来,北雁南飞,她想起他纳采那日的两只大雁,又想起了他。 字里行间,皆是爱意,却又是无悔。 他给她尊荣,她心怀感激,也知道他有情,否则不会国号以她为名,但她也想拥有院墙之外的天地。 故而爱意无所诉,只能埋在心底。 天曦四年九月,所有的国丧皆已除仪,民间又恢复了歌舞升平。 她抽空悄悄取回了七星剑,这是师傅留给她的呢,总得留个纪念。 马上入冬了,百鸟归巢,她也要回家了,于是她跨越了一个大梁,回到了元平。 刚进城门时天已大亮,却见往来官差行色匆匆。 她找到路口那个卖糖葫芦的小哥买了两串糖葫芦,又随口问道:“老板,今天往来官差怎么这么多呀?发生了何事?” “唉你刚来的吧,你不懂,南溟人又来扰咱们边境了。” “南溟?”元曦惊愕,南溟兵权不在哥哥手上吗,若是在哥哥手上,应当不会出兵攻打大梁吧? “不过你也别担心,咱们皇上用兵如神,肯定能够赶走南溟人。自从皇上登基以后,咱们日子过得可比以前好多啦!你就安安心心住下,没关系的。”小哥脸上洋溢着自信和朝气。 她笑了笑,说了声“好”,拿着糖葫芦便悄悄回了一片寂静的郡主府。 郡主府就是原先的镇国公府,自她为爹娘申冤成功以后,朝廷便派人修葺好了,只不过她未搬过来,府中就没安排人。 故而每年冬天她都独自住在府中。 远行将近一年,再回到家时她只觉得好累。 她掌了灯就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将方才买的糖葫芦打开,却莫名想到小哥对新皇的赞誉。 她心中酸涩又骄傲,不得不承认,他有治世之才。 如此那便隔空相望吧,以为她死了,总比知道她活着却不愿意回去的好。 他有他的天地,可她也有。 国丧已过,明年又可以广纳后宫了,很快就会忘了她吧。 她望着如银的月色,深深叹了一口气,今夜怕是又得一夜无眠,不如独坐窗栏赏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