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廷煊归来第一件事却不是着急上朝,而是在皇帝身旁侍疾了三日,差点把皇帝侍疾走。 皇帝初见他时,眼中流露出怀恋、遗憾和骄傲,然宋廷煊见他的眼神却只有平淡,和眼底中隐隐浮现的厌恶。 “父皇还是喝些药吧,不喝药身体如何能好?”他很有耐心地将药送到皇帝嘴边,却将皇帝嘴唇生生烫掉块皮,皇帝为数不多可以动的双眼也迸发出痛苦。 “是太烫了吗?”宋廷煊摸了摸碗边,自言自语道,“是真的太烫了。对不住了父皇,儿臣自小没有父母在身边照料,不知道如何侍疾。” 看起来却是十分无辜可怜模样,倒是将皇帝说得愧疚了。 坐在一旁旁观的元曦却“扑哧”笑出声,安慰道:“太子至孝,莫要因此内疚,这不是太子的错。一回生二回熟,多来几次,总会好的。” “多谢五婶婶提点,孤明白了。”宋廷煊诚恳回应,又舀起一勺药汤送到皇帝唇边,果不其然,皇帝嘴唇又被烫掉块皮。 “儿臣愚钝,又忘记吹了!” 元曦笑道:“太子莫急,这第二回后便熟了,第三回不会了。” 太子点点头。 皇帝恨恨地盯着元曦,元曦却不惧他,只笑着回应他的憎恶。 好一个“一回生二回熟”,这是想让太子把他弄死。 元曦却发觉宋廷煊和她印象中的那个清冷孤傲的人不太一样了,现下似乎还有些少年郎的孩子气。 在母亲身边就是好,可以为所欲为。 太子极其孝顺,夜里还亲自为皇帝更衣。 要知道,为一个瘫痪之人更衣是难度极大的,更何况是在夜里。 可太子说了,瘫痪之人夜里容易盗汗,一定得换衣裳,否则会着凉,宫人们也只能由着他。 宫人要上前帮忙,太子却不肯假手于人,事事定要亲力亲为。 可是衣服到底不好穿,宫人们在深夜阵阵“咔咔”声中见证了太子行孝。 元曦自是没亲眼见着此番景象的,但第二日入宫时,听闻皇帝骨折了,又见到皇帝鼻下控制不住流下的清涕,她又忍不住暗笑出声。 太子是懂尽孝的。 但太子也是有所为有所不为的,不为的便是为皇帝擦拭污物。 皇帝有进食,自然要排泄,可到底是已经瘫了,排泄并不受控制。 每每皇帝排泄完,宋廷煊便远远候在一旁心疼地看着他的父皇,嘴上安慰道:“父皇自幼便疼爱孤,必不舍得孤沾染污物,孤不能让父皇担心。” 每每如此,皇后总是无奈由着太子。 不然应当如何呢? 皇帝如此过分,谁心中能没怨气? 在皇后心里,宋廷煊已经做得十分仁慈了。 三日之后,宋廷煊终于接受了太子身份,回归了朝堂。 而皇帝眼中只剩绝望。 元曦进宫看望皇后娘娘时,看着皇帝眼中一点点褪去的光亮,真诚地说了一句:“爹爹娘亲在天之灵,一定要好好保佑皇上龙体康健、万寿无疆。” 将皇帝又气个半死,他央求看着皇后,皇后必然是不会管的。 不仅不管,她还安慰元曦:“祯宁一番心意,皇上已知晓了。祯宁放心,皇上必会康康健康看着你我和和美美。” 姐妹俩相拥而笑。 皇城另一头的朝堂却不太顺利。 太子归来后,大臣们却有些不想让瑞王监国的意思了,瑞王自是无意揽权,便撒了手不再管事,连朝都不上了。 可这抗洪之事却没有半分进展——太子虽读过许多圣贤书,也受了闵博士私下关于为君之道的教导,但毕竟疏于实践,在朝事处理上着实显得稚嫩许多。 而且一回来便摊上这么个大事儿,论谁都处理不了。 最后一番商议,还是决定请高僧名道前往祭坛祈晴。 但被臣子们寄予了极大的厚望却无实在见解,太子从一开始的自信逐渐变得自卑。 前朝一时间焦头烂额,众说纷纭。 有说让瑞王回来主持大局的,有说要给太子学习成长时间的。 但这些话语却都被宋楚渝关在门外了。 元曦府中陪了宋楚渝几日,他是未同她提起过任何朝堂之事,但她每每见他望着外头的雨天沉思,她便知道他又是在忧思百姓。 元曦心里知晓,是再也等不了了。 太子回来,皇帝的性命留不留都无所谓了。 翌日清晨,她又请旨入宫向皇后说明了来意。 “娘娘,皇上的三魂五魄是臣妇用修为强行拉回的,需要臣妇日日输送修为。” 皇后自然知晓此事,那夜在长门宫便说过,所以她才会日日进宫。 “你我之间不必如此客套。此前你同本宫说过此事,如今是有什么问题吗?” 元曦开门见山了:“京中连着下了月余的雨,如今百姓受灾,臣妇看着王爷日日思虑,着实心疼。寻常方法行不通了,臣妇想试试祈晴。可若是继续将修为给皇上,祈晴便做不了了。” 皇后沉吟片刻:“本宫知道了,祯宁你先回去,本宫自会安排,明日起你便不用入宫了,在家中好好休息便是。” “好,请娘娘莫要将此计划说出去,王爷也莫要说。”元曦低声道。 “祯宁……”皇后眸中闪过一丝担忧,“会很危险吗?” 元曦笑着安慰她道:“不会。” 应当不会。 自那日起,元曦就真的没有入过宫了,宋楚渝也许久未上早朝,元曦只隐隐听闻前朝是乱起来了,太子根本压不住。 元曦却也知道宋楚渝必是很快要回朝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