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余山长同我说,汪顺淇将他刺伤后,在他房中搜东西。”米汤下肚,一股热流驱散了整夜凝固在元曦胸腔中的寒意。 “可有搜到什么?那余颂有何值得他搜的,人都被他伤了,还想要举荐信?”宋楚渝接话。 “不知,山长也未见。不过我同山长探讨了一下,觉得极有可能是汪顺淇知晓了他的身份,借着举荐信的由头去行不轨之事,然后找一些重要的物件。且山长说那夜汪顺淇并不像梦游的样子。” 宋楚渝手上动作一顿:“你意思是,梦游是假的?” 元曦抿了抿唇瓣,放下手中大碗:“梦游起初也是我们的推测,但应当不是假的,因为韦进时也曾见过有人梦游。韦进时与他同住,梦游之人应当是他。但也并不排除他借梦游之症行凶,以此逃避责罚。” 宋楚渝颔首:“确有可能,毕竟我朝此前还未有此类案件的判罚先例。” 他又摇摇头苦笑道:“若是将这些聪明心思放在学业上,何愁没有出路?却不知那余颂的东西到底有何价值,值得他如此行事?” 元曦未回复,吹了吹碗中的热汤,又问:“你可知‘皮之不存,毛将焉附。’这句话?” 宋楚渝饶有兴致地说道:“这是与余颂相处多日,想考状元来着?” 元曦白了他一眼:“不是。那夜我迷迷糊糊,余山长同我说了这句话,我随口接了一句‘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余山长说他有个学生也是如此理解,很是有趣。我想问问,如此理解可是不对吗?” 宋楚渝细品片刻,道:“此说法很是新鲜,‘皮之不存’的典故原意指人若无信便不可立于世,后引申为人不可无根。‘覆巢之下’原意指整体遭殃,人体也无法保全。两句话本是两个不相关的意思,但你如今这么串起来讲,我倒是觉得你颇有考状元的天赋。” “很特别吗?”元曦并不回应他的打趣,似有些心不在焉。 “很特别,至少我未听过。” “嗯。”元曦嘴里淡淡回了一个字,手中的热汤却险些泼洒出来。 “怎么了?”宋楚渝发觉了她的失神。 元曦垂下眼眸啃了一口馒头:“余山长说他听着很特别,殊不知我曾有一位故人也同我说过这话,他也来自京中,也算得上京中权贵,因此我想余山长会不会是哪个官学的先生?” 若他的学生是兄长,那他应当不是普通夫子。可惜她那时太小了,还未能与兄长一起上学,也不知兄长的老师是何人。 宋楚渝沉默片刻,“倒也不是没可能。只是我们在宫中是太傅授课,我未上过官学,不好下判断。” 元曦颔首:“无碍,今日咱们好好审审汪顺淇,指不准有收获。” 说话间,王崇致又来敲开了门。 “那汪顺淇嚎了一个晚上,只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打死也不肯认,要不让余山长也见见他?”王崇致提议道。 元曦果断拒绝了王崇致的提议:“他同江坤不同。看韦进时情形,他背后还有人,也会些道法,他不一定怕鬼魂。若是让他知晓余山长魂魄还在世,恐会给余山长招致灾祸。” 王崇致转念一想,也坦然接受了:“那便老老实实查证吧!” “现下有何证据?”宋楚渝开口问。 “一是匕首,那匕首仵作今晨验了,确与余颂胸口伤口相符,但你也知道一是余颂停尸已久,现下虽天冷,但尸首到底肿胀得不可辨认了。再有,傅渊的匕首对余颂造成了二次伤害,对伤口也有影响。综上多少有点影响尸检结果。单论一把匕首,许不太够。” “那他随身带着的抹布呢?” “那抹布上确实有血迹,但汪顺淇已清洗过,即便没清洗,也不好判断是谁的血迹,若说作为证据,力度还是弱了些。” “那若是在汪顺淇那处找到余颂之物,能否定罪?” “只要那物件能证明汪顺淇那日在凶案现场,且能让他招认,那便可以,但汪顺淇与江坤不同,其人极其阴险,你若说他意志力薄弱,但在此事上无论如何逼问他都抵死不认;你说他意志力坚定,小小举荐信又能激怒他,你说这可怎么评?”王崇致无奈摇头。 元曦将方才与宋楚渝说过的话,又同王崇致说了一遍。 王崇致竟听得有些呆愣:“若能搜到他所找的物件,那必然锦上添花。但若真如此,这汪顺淇也忒恐怖了些。只希望证据力度足够,否则以他的心性和狡诈,还当真有点奈何不了他。” “且还有一点,”王崇致顿了顿,“先是汪顺淇将余颂捅伤,又是江坤补了一刀将余颂捅死,这江坤固然蓄意杀人罪难逃,但汪顺淇这算是杀人罪还是伤人罪,还得细细定论。” 元曦未料还有此弯弯道道,忿言道:“那汪顺淇如此会做戏,一步步引江坤入套,又借我们之手让江坤入圈,令我们以为江坤便是真凶。他借举荐信之名对余山长行凶,后又妄图用梦游症为自己脱罪。如此阴险狡诈之人,若让他逃罪,那当真是为这世道埋下祸患。” “唉。谁能想到呢?所有人都被他耍得团团转,现在没有什么新的证据,他抵死不认我们毫无办法。还有一个躺在床上生死不明的韦进时,真是造孽啊!”王崇致叹息道。 “所以对于如何判罚,你还是得多加思忖。”一直未发话的宋楚渝低低说了一声,意味不明道,“莫让祸害遗千年,就怕有人利用这祸害。” “嗯。”王崇致闷声答应。 元曦听到“韦进时”名字时却眼前一亮:“若韦公子醒了,是不是能作为人证?” “若是他当真亲眼目睹了行凶过程,方可成为人证。但余颂出事那夜,他早就病重躺在家中床上,根本不可能亲眼目睹。” 元曦好不容易提起来的信心又卸了下去。 “大人、王爷,韦晁过来了。”姜巍跑进来报,“他说韦进时醒过来了,特来感谢道长和大人王爷。” 元曦喜不自胜,虽说不能作为人证,那多掌握些信息,总归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