肃州离京城隔着半个大梁版图,从肃州出发到京城,架着马车也得半个多月。 正是雪融的时节,头上悬着暖阳,脚下却仍是一片寒凉。 此刻元曦正踢着斑驳的枯草,等着姜巍修好马车。 既已答应助宋楚渝一臂之力,元曦自然就随他一同上京。 更何况他们本就殊途同归,查的既然是同一件事,助他也就是助自己。 可以坐马车,就不用再担心穿破鞋子了,元曦自然是高兴的。 但由于前几日思虑不周,再加上元曦以男装示人,她便被姜巍理所应当地安排同宋楚渝共乘一辆马车。 两人虽然不像刚见面时那么生疏,但毕竟是异性,元曦总感觉马车内时常涌动着诡异的气流。 因此在经过平州时她便提出要置办一辆马车。 “为何要置办马车,同我共乘不好吗?也方便姜巍保护你。”宋楚渝不解,“我知你法术高强,可总归不能安心。” 从肃州出来后,宋楚渝不知不觉给她换了称呼,再也不称她为“道长”了,她也不再唤宋楚渝“您”了,两人关系近了许多。 元曦将这个关系理解为同甘共苦之后结下的坚实伙伴情谊。 “不了,还是换一辆吧,男女大防。”元曦坚定道。 宋楚渝愣了愣,笑了:“那便听你的。” 宋楚渝命姜巍替她置办,她严辞拒绝。 “师傅说吃人嘴短,我没有道理花你的钱。” 于是她自掏腰包买了一辆,但她本来就没剩什么银钱了,买到的马车只能说堪堪能用。 这下倒好,经过这山旮旯时一块石头便让她那“堪堪能用”的马车散架。 所以现在姜巍正在给她修马车。 宋楚渝见她欲哭无泪,又有些脸红,知道她是羞赧了,便过来同她搭话:“不用着急,正好可以停下来看看这湖光山色。” 元曦看了眼光秃秃的山脉和漂浮着灰白色碎冰的河面,瘪了瘪嘴,讪讪一笑:“王爷又在安慰我了,这有什么好看的,是我拖累你行进了。” “可千万别这么说,分明是我求你同我上京的,现下是我怠慢了你。不对,是这车轱辘怠慢了你,它该散,载不起贵人。”宋楚渝言辞诚恳,元曦却听出了他的打趣。 “哼。”虽是冷哼,却有些不自觉的娇嗔。 宋楚渝暗笑,果然还是个小姑娘。 他诚心实意地说道:“还是同我一起乘坐吧,出门在外,你又是男子装扮,倒也不必如此遵守这些繁文缛节,也无人会说什么。更何况,你还小。” 说完,他又轻咳一声,耳朵有些微红。 元曦杏眼瞪得像铜铃:“王爷,你莫不是瞎了,我已十六了,你看不出来吗?” 宋楚渝当然看得出来,只是想让她别再坐那破破烂烂的马车而已。 却觉得她这反应有些可爱,便扮作惊讶状:“你竟已十六了?当真看不出来,还以为你还未及笄呢。” 元曦双眼瞪得更圆了:“我开春便十七了。” “不信,开春几月?” “三月十五。”她脱口而出,又惊觉将自生辰告知他人极为不妥,便暗暗骂了自己一句蠢钝,怎会如此松懈,她往日不是这般的。 忽地又记起眼前男子对她有求必应,又屡次救她于水火,便心安了许多。 嗯,他应当不会干嘛的。 宋楚渝低低笑了声,又道:“嗯,那我是应当回避些了。这样吧,你我先同坐一辆马车,到豫州之后让姜巍去给你置办个好一些的马车,之后你我仍是分开乘。” 元曦正要拒绝,又听他说道:“别拒绝,这不是花我的钱,我请你助我,那必定有佣金,就当是提前预支佣金。反正豫州也不远了。” 元曦心上大石落地,爽朗地回应一句:“好!” 便坐回他的马车。 身体的反应是最诚实的,华贵的马车果然好坐许多,元曦感觉全身散架的骨头又拢了回来,不自觉地悠悠呼了口气。 宋楚渝将她那小女子姿态全然看在眼里,只觉得小姑娘十分可爱,忍不住探究道:“以往你都是在道观中过生辰吗?” 又突然想起之前她的变脸,忙解释道:“我没有别的意思,我……” “无碍,我不会生气。”元曦摆摆手,她知道宋楚渝是想起上回她生气的事,看来他知道她逆鳞何在了。 只是现在她也将他当朋友,自然不会同他轻易置气,更何况他本就什么都不知道。 “是在道观中过的。”她低着头轻声答道,“我父母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已经过世了。” “对不住,我并非故意。”宋楚渝语气中满是歉意。 “没事,是我自己想说的。我父母是很好的人,但是他们却没能善终,这是我的遗憾。”元曦低着头拿着折扇轻轻敲在自己手掌上。 宋楚渝看不见她的神色,听她语气似乎还有些……仇恨? 不知为何,他猛然想起她在秘牢中听到镇国公名讳时的举动,以及她在外的化名,心中突突狂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