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子低着头,也看不清脸。 “竟是个屠夫么?杀得动吗。”元曦有些不敢相信。 “可别小看他,他从小就随他爹一起杀猪了。别看个子瘦小,手起刀落快得很,客官想要什么部位的猪肉,只管告诉他,切得准,不多也不少!”摊贩见她不信,多说了两句。 元曦点点头:“人不可貌相啊。他家中有什么人吗?” 摊贩上下打量元曦:“姑娘,你别是看上他了吧……他家中有个病重的老母,瘫了十几年,吃喝拉撒全靠他伺候着,你嫁过去可是要受苦的。” 元曦翻了个白眼:“小哥你想啥呢,只是好奇他一个屠夫怎么还做起了馄饨,家中没人帮衬,全他自己做么?” 摊贩“嘿嘿”尴尬笑了两声:“还不是为了给他娘续命。好像还有个妹子,但和他关系好像不太好,从小就在外面跟什么名师学什么手艺,很少见到她。” “学做糕点么?” “对对对,学做糕点!”摊贩一拍脑门。 那就是了,老母生病,又都姓李,应该就是李厨娘的哥哥了。 元曦吃掉最后一颗冰糖葫芦后朝李屠夫的馄饨摊走去。 “老板,还有馄饨么?”生意果然很好,好不容易排到她,却已经是最后一个。 “有有有,客官要大碗还是小碗?大碗十文钱,小碗八文钱。”李屠夫抬起头,看眼前是位生客,有些诧异,这位置,生客不好找来,又补了句,“客官就要小碗吧,大碗怕是吃不完。” 这是一张普普通通的脸,一个老实本分的商贩。 “好,那就要小碗吧。”元曦找了个位子坐下,观察了下街角的环境。 摊位后有个小房子,不知是不是他的家。 “啪啷——”旁边的桌子传来东西掉落的声音。 元曦瞧过去。 “你说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小心,净给我添麻烦!和你那酒鬼爹一样,就会讨债,你们怎么不去死!”一个衣着破旧的中年妇人咬牙切齿,狠狠地拧了一把身旁六七岁的男孩,又嚎了一句,“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净摊上你们这家人!” 男孩衣着也很旧,但衣服很干净,被中年妇人拧疼了,也不敢说话,眼泪直在眼睛里打转。 “哭哭哭,你敢哭,我就把你丢河里喂鬼!” 男孩硬生生憋住眼泪不敢哭出声。 元曦摇摇头,吃自己的馄饨。 有些人确实是来讨债的,但是不一定是孩子,也可能父母才是讨债鬼。 师傅交代她不能主动介入生人的因果。 李屠夫不忍心看下去,出声制止:“嫂子,碗不用赔了,可别打骂孩子。” 妇人扯扯嘴角尴尬笑了笑:“这怎么好,这孩子调皮……” 说罢她又用手抽了一下男孩的屁股,呵斥道:“还不快跟叔叔道歉!” 男孩一哆嗦,懦懦地说了句:“叔叔,对不起。” “没事没事,可别为了这种小事打骂孩子。”李屠夫放下手里的活计,过来搂了搂男孩,“没关系的啊,小光不是讨债的,是天赐给家里的福分。” 男孩再也忍不住,眼泪簌簌地流下来。 “哎哟,也就老李你才这么良善。”妇人讪讪。 李屠夫笑笑不说话,转身回到摊位上收拾东西。 元曦咬了一口勺子中的馄饨,果然鲜香多汁。 她吃完时邻桌的客人都走光了。 “老板,你家的馄饨是我吃过最好吃的馄饨。”元曦拿着帕子擦了擦嘴角。 “客官满意就好。客官是从外地来的吗?”李屠夫手上擦着桌子,嘴里却很热情地招待着元曦。 “不是,我就住在雁归山。” 李屠夫手一顿,瓢里的水洒到元曦的衣角。 “对不住,对不住,客官,我不是故意的,真对不住。”李屠夫低着头连声道歉。 元曦嘴里说着“没事”,心下却有些生疑。 见李屠夫要去拿帕子给她擦,元曦叫住他:“不用擦了,老板。我观你气色,像是家中有人生病,可需要我帮你解难么?” 又补了一句:“我师从凌霄观凌霄道长。” 李屠夫眼中的惊疑转瞬即逝,踌躇了片刻又问:“道长会治病?” “自是不在话下,只是得看过病人,方可确定。” 李屠夫咬了咬唇:“我与家人商议一下,道长要多少诊金?” “不收诊金,老板请我吃一碗馄饨便可。” 李屠夫见元曦好说话,也咧开了嘴:“这是自然。” “老板可娶亲了?”元曦又和他唠嗑起来。 李屠夫抓了抓头发,有些不好意思:“哪有人看得上我,我家徒四壁,家中老母还久病缠身,嫁过来岂不是要与我受罪?还是不耽误好姑娘了。” 可她见他双目含水,奸门泛红,分明是红鸾星已动之象,就算没娶亲,也是姻缘已入家门。 为何要矢口否认? 元曦顺着他的话往下探:“老板不必妄自菲薄,你做的馄饨很好吃,对孩童又有耐心,必定会有姑娘青睐于你,你只管等着就好。” 李屠夫双耳绯红,更加不好意思:“如果道长认识这样的姑娘,还望早点介绍于我。我喜欢孩子,自己没有孩子,看到别人家孩子,自然欢喜。” 元曦点点头,顺手帮他收好摊:“我明日再来,若需要我帮你家人治病,明日收摊后你带我去你家里便好。” 李屠夫连连道谢,与元曦道别后两人分道扬镳。 元曦与李屠夫道别后却并不着急离开,而是掩在街角的另一侧,见李屠夫将桌凳推回小屋子,确认那是李屠夫的家后,她掏出一张符纸,念了个咒,将符纸甩向李屠夫家。 符纸却没有燃起,直直地原地落下。 哦?她猜错了吗? 罢了,明日再过来看看。 元曦走出街角,迎面却撞来一个男孩。 男孩似乎跑得很急,撞到元曦身上后被弹开,一屁股坐到地上。 是在馄饨摊那个男孩。 元曦将他扶起,刚想问要不要送他回去,就见他娘亲拿着鸡毛掸子追了过来。 “臭小子,我看你往哪里跑。” 男孩“哇”地一声号啕大哭:“我不要你了,我不要你做我娘亲了。” 妇女暴跳如雷,扯着他往另一个方向去。 元曦见孩子印堂发黑,手中捏着一张护身符,心里却想着师傅的叮嘱,不知要不要送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