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万没想到,再度重回荆武大陆,入眼的景象却是截然不同。 空气中,遍布灰黑色杂质,这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破败感,就如被烧毁的灰烬一般。 灰黑色杂质似乎拥有生命,它们好似大量蠕动的黏虫,眨巴着眼睛,在空中上下翻飞。 在秦熹出现的那一刻,这些杂质就如同蚊虫一般,朝着自己扑过来。 秦熹挥手,形成护体屏障,将这些恶心的生物隔绝在外。 想起一号世界的画面,秦熹已然做好思想准备,朝着天空望去。 果然,在摩白闯入荆武大陆后,被封印在此的仙人就已经死了。 抬眼不见蓝天,唯有已死仙人的肿胀遗骸,淡蓝色的皮肤被铺展开来,延绵至天际。 仙人几乎化作腐烂肉泥,露出比一号世界更为恶臭的腐烂气息。 秦熹深吸一口气,强忍着内心的不适,通过神识感应大荒玄宗宗主。 重回这方世界,她能轻而易举定位到宗主。 顷刻间,四周的空气猛然变形,幽黑光亮转瞬即逝,秦熹的身影消失不见。 “秦熹!你回来了?” 众人惊愕不定,此刻的他们正讨论闻香教,谁知下一秒秦熹就径直出现在众人面前。 其他三国国君,多半都未见过秦熹的真面目,但也曾知晓这位在荒狱闹得沸沸扬扬的大人物。 故此,在听到陆令珏惊呼出声时,他们先是一震,随即便是庆幸,只觉劫后余生。 故人相见,本该觉得欢喜。 然而对此刻的秦熹来说,却不是这般令人欢心雀跃。 昔日英姿飒爽的陆令珏,竟是一只活生生的畸形怪物。 她的身形高大狰狞,随意隆起大大小小的灰白肉瘤,整个人都呈现出无序扩张的恐怖模样。 在秦熹眼中,根本就不是往日的陆令珏,而是一只张牙舞爪的狰狞异兽,露出泛着猩黄斑点的牙齿。 她笑得狰狞可怖,冲着自己打招呼。 若不是那道熟悉的声音,秦熹几乎都认不出这是陆令珏。 事实上,不止陆令珏,在场的众人,皆是这般面目全非。 而空气中弥漫漂浮的灰黑物质,在他们糜烂蠕动的身躯中钻进钻出。 一时间,秦熹不禁冷汗直冒,强烈的恐惧感油然而生。 她终于能够理解,为何九鲤会说,之前剿灭小世界的那些妖族,看到小世界的诸多生灵,会觉得恶心恐怖了…… 究竟是为什么? 难道我在飞升之前,也是这般模样吗? 后来的我,在仙界历经雷劫洗礼,褪去凡俗肉身,这才回归正常? 不对,若我也是这般模样,当初飞升就会被人认出异样。 是推演面板的缘故?还是因为我是穿越而来的? “秦熹,秦熹?” “你怎么了?” 陆令珏一脸担忧的看向秦熹,不知为何,她总觉秦熹的反应有些古怪。 秦熹将思绪抽离出来,赶忙摇摇头。 “没事,我在仙界收到宗主求救,发生何事了??” 众人闻言,纷纷七嘴八舌,开始讲述近日的悉数变故。 事实上,回到荆武大陆,秦熹可以随意调取宗主的记忆,知晓近日变故。 不过众人样貌大变,实在太过骇人,一时间秦熹也没了调取宗主记忆的心思。 “闻香教……骷髅白骨……” “此事我已知晓,我去看看。” 与众人寒暄几句,秦熹便一一告退,想抓紧时间先去剿灭闻香教众。 陆令珏见状,声称自己也要与秦熹一起,秦熹思忖一番,并未拒绝。 一开始,秦熹有点不敢面对昔日故人,不过没过多久,秦熹倒也想明白了。 这都是仙门的错,他们不过是可怜的牺牲品而已,何错之有? 更何况,在大顺,自己与陆令珏、陆令贤、简素雨等人并肩作战的过往仍旧清晰可见。 不管她们是什么样貌,那些过往的情谊都是真的。 此事倒也不足为惧,待到自己升至混元金仙,在仙界有了立足之地。 届时再待他们飞升上界,说不定渡过雷劫,就可与自己一般,便可恢复正常。 毕竟当初桃花仙子也说过,速成仙人的弊端,就在于不曾经历雷劫,故此才名不正言不顺。 更何况,随着自己越来越强,迟早会找到解决小世界的法子。 想到这里,秦熹的心情倒也缓和不少。 秦熹带着陆令珏,二人一齐来到最近的宝广城。 宝广城本是大周繁荣城池,如今却已然被闻香教占领。 这就意味着,往日繁华热闹的城市,如今全是森森白骨。 二人负手而立,站在云端,看着脚下的城池。 陆令珏一脸肃然,“此地便是宝广城,其中实力最强的明礼道人坐镇于此,若论境界,应是乾元境强者。” “他们似乎是在这里等什么大人物,故此尚未攻入四国藏身之地,而是暂时停留此地。” “闻香教中,教主善衍教母实力最为强横,据悉应是无相境强者。” “善衍教母麾下九位真人、三十位道人,俱是实力不俗。” “你离开前,虽已留下《三界九帝法》这等无上功法,奈何时间太短,又逢灵气枯竭,我们实在是无法……” 然而此刻的秦熹,表情怔怔。 她看着下方城池中忙忙碌碌的闻香教众,心中却是倍感诧异。 想起先前几人信誓旦旦的斥责,闻香教乃是邪门教派,将平民百姓乃至武者,尽数炼成骷髅白骨。 然而,在秦熹看来,却不是如此。 整个宝广城干净无比,冥冥中似有无形屏障,将遍布的黑灰浮物隔绝在外。 那些陆令珏称作白骨的闻香教派,在秦熹眼中,才是真正的人。 秦熹眉头紧锁,忍不住出声问道,“他们,真的是骷髅白骨?” 陆令珏一怔,似乎没明白,为何秦熹会突然问出如此骇人听闻的问题。 难道秦熹看不到这一具具行走的骷髅吗? “却是如此。” “秦熹,难道你看不到吗?” 陆令珏此番笃定的态度,更是令秦熹愈发怀疑自己。 如今很明显,她与陆令珏等人就连看到的事物都不尽相同。 到底是自己的问题,还是陆令珏他们有问题? 然而就在此时,坐镇宝广城的明礼道人察觉到上空的强者气息,骤然现身。 “阁下是何人?此番前来宝广城,意欲何为?” 明礼道人身着青衫,面容清癯,双眉如画,倒颇有几分道人仙风道骨之意。 与秦熹仿若置若平地般,站在虚空之上截然不同。 明礼道人脚踏一片洁白祥云,他的周身更是隐约弥漫云雾,甚是超凡脱俗。 明礼道人面容友善,看向不知来意的这位高人。 同样,他自然也看到了跟随在高人身后的狰狞可怖的无定,但他并不在乎。 他有自信,在同族与无定之间,高人必然会选择同族,而不是与无定为伍。 然而此刻的陆令珏,身形却是猛然一震。 因为在她眼中,明礼道人就是一位身着淡青道袍的白骨。 自然,他的脚下踩的可不是什么祥云,而是数具咬牙切齿的恐怖人头。 这些恐怖人头神情凶狠残暴,甚至破口大骂,讲出令人作呕的污言秽语。 陆令珏只觉浑身僵直,她下意识的捂住双耳,黏稠的血浆从眼角一涌而出。 “啊!别念了!” “秦熹,快动手!我要撑不住了!” 秦熹表情一僵,她可以对妖魔出手,但无法对人族随意出手。 倘若明礼道人当真是献祭了一城白骨的恶人,自己自然不会手下留情。 可是,整个宝广城安然无恙,很明显,明礼道人并不是什么妖魔鬼怪。 “我……” 听到无定发出的惨叫声,明礼道人向前一步,表情真诚。 “阁下,当真要听从无定妖言,与贫道刀刃相向吗?” “贫道知晓,阁下实力强大,远非贫道能够匹敌的存在。” “但贫道相信,阁下必能看出,我教行事虽然偏激,但亦是为了护住天下苍生。” “如今已逢劫变之灾,无定祸乱世间,吾等教义便是为了返本归元,洗去无定身躯,若非为了救世,我等不会重现世间。” “贫道所言虚实,阁下只需抬眼望一眼苍天,便可知晓!此方天地并非天地,而是无定之母的尸体!” “啊!!!” “秦熹,莫要相信此人,他真的是白骨!宝广城全是白骨!!” “他只是一具穿着道袍的骷髅,根本就不是人,他们都不是人!” 一边是表情诚恳的道人,一边是样貌狰狞的故友,两方各执一词。 …… 仙界,封山洞府。 漆黑的密室,密不透风,仅有几盏微弱的烛火,勉强能看清密室内部。 厚重的黝黑铁链,好似拥有神智的灵蛇一般,在桃花仙子的身上来回游动,令其无法挣脱。 浅粉纱衣被血液溅湿,化作一朵朵大小不一的血花。 仙子重伤未愈,整个人浑浑噩噩,原本璀璨耀眼的她,已是孱弱不堪。 轰隆! 巨大的石门自动打开,一道人影缓缓走进。 俨然是桃花仙子的兄长,妖庭大公主的夫婿,当朝驸马舒濯清。 一身华贵墨袍裹在他清隽的长身之上,长相妖异俊美,又在无形中带着些许暴虐。 舒濯清挥一挥衣袖,点亮尽数烛火,顷刻间将整个密室都照的亮堂堂。 他手中提着食盒,在看到妹妹桃花仙子的第一眼后,立马露出温和明媚的笑容。 “小芙,怎么还在跟哥哥置气呢?” “你我兄妹这么多年,哪有什么隔夜仇呢?” “哥哥今日给你带了花雨乌蟹、还有万年古佛草酿造的仙酒。” 舒濯清一边笑着,一边将食盒中的食物酒水一一拿出,整齐的摆放在桌上。 随后,舒濯清拿起汤匙,舀了一勺汤药,将其递到仙子嘴边。 “乖芙儿,喝了汤药,伤势便痊愈了。” 舒濯清轻声细语,桃花仙子却是神情麻木呆滞,面对哥哥的示好置若罔闻。 “芙儿乖,莫要再跟哥哥置气了。” “你伤的这般重,哥哥实在心疼……” 舒濯清仍旧坚持,将汤匙放在仙子嘴边,然而仙子仍旧紧闭双唇,死活都不愿意喝下汤药。 面对仙子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舒濯清的笑容顿时冷却下来。 “啪!” 狠狠一记耳光,重重甩在仙子苍白的脸颊上。 仙子半低着头,沉默不语,听着舒濯清叮呤咣啷摔东西的声音。 又来了。 每次都是这样。 她都能想到,要不了多久哥哥又会痛哭流涕,声称自己是一时冲动,天下无不是的兄长,让她不要怪罪于他。 就连哥哥接下来的说辞,她都能猜个十有八九。 不出意料,舒濯清很快便冷静下来,他有些无奈的揉揉眉心,狠狠甩了自己几个耳光。 随即他眼眶微红,轻轻抚摸仙子的脸颊。 “芙儿,对不起,哥哥不是故意的。” “哥哥是为你好,哥哥不是故意发脾气的……” 桃花仙子神情淡漠,若不是自己被禁锢在此,必然会甩开哥哥的手。 “哥,你收手吧。” 奈何,舒濯清一听到仙子的声音,当即变得暴躁起来,整个人愈发歇斯底里。 “你闭嘴!” “收手?凭什么?!” “舒濯芙我告诉你,这些年若不是我委身于妙乐,在她面前这般唯唯诺诺谨小慎微,你还能做你高高在上的桃花仙子?” “你知道我在妖族手下受了多少罪吗?” “是,谨元可以骂我,试验品可以骂我,但你舒濯芙,你凭什么看不起我?” “没有我的委曲求全,你怎会活到今天?” 仙子双眸悄然落下泪水,“谨元呢?他究竟去了何处?” 在提到谨元时,舒濯清的表情愈发扭曲癫狂,就像是看到了什么希望一般。 他猛得张开双手,笑得歇斯底里。 “我可以向你保证,他会是这么多年来,最成功的试验品。” “届时,我们可以彻底推翻妖庭,成为仙界之主。” “到时候,你就是仙界最为尊贵的公主,什么谨元,又算得了什么呢?” 仙子拼命摇头,她多少已经猜到了谨元的结局,只是从哥哥的嘴里得知此事,让她只觉如坠冰窟。 舒濯清却是心情大好,他缓缓起身,哼着小曲,大摇大摆朝着门外走去。 在即将离去时,他猛得转身,露出一抹戏谑的表情。 “哦,瞧我这记性~” “封山洞府收到一封信,是你的婢女夕儿寄给你的。” “说来也是奇怪,我刻意查了一番,那名叫夕儿的婢女,早该死于雷劫才对啊。” 说罢,舒濯清拿出信笺,朝着仙子走来。 “别来良久,甚以为怀。自违芳仪,荏苒数月。久疏问候,伏念仙子平安,阖府康旺。 奴自外出游历,今至帝城,修为甚是精进,此行诸多艰辛,亦收获颇丰,还望仙子莫要牵挂。” “芙儿,给你寄信的此人,当真是夕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