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长山突然在饭桌上发火，吓到了全家人，尤其是两个孩子。 因为顾长山平常是个非常温和的人，不管是对家里人还是外人，从来都没发过脾气。 那存花是最了解丈夫的，她知道最近场长要的停薪留职名单，让顾长山背负很大的压力，大儿子突然的“叛逆”，点燃了顾长山心里的炸药包。 现在也只有宋留喜可以说两句话。 “长山，有啥事好好说，一家人有什么不能商量。” “师傅，对不起，我刚刚语气太重。”顾长山叹口气，对孩子们说道:“先吃饭吧。” 顾兆喜率先拿起筷子，可看到其他人都没动，又放了下来。 王刚给顾兆喜夹了一块咸菜，说道:“多吃点。” 顾兆喜和梁凤勤又看了看顾长山。 “吃饭。”顾长山狠狠咬了一口馍。 那存花看饭桌上气氛不对，就开口对王刚说道:“兆成，你爸不是故意凶你，他也是为了你好，林场的工作稳定，又有你爸和爷爷照看，肯定比在外漂泊强。” 王刚默然点头，表示明白，却没说会服从顾长山的安排。 一家人沉闷的吃完饭，梁凤勤勤快的收拾碗筷，顾长山一个跑到院子里坐下，满腹心事。 “大妈，我来洗碗吧！你先休息一会。”梁凤勤年级不大，但已经开始承担家务，正应了那句“穷人的孩子早当家”。 “把碗放下，这点碗还用不到你洗。”那存花嘴上这么说，却不让梁凤勤洗碗。 “妈，我去梁叔家看动画片了。”顾兆喜作为那存花亲儿子，却没有帮忙的意思。 “你就知道看动画片，作业写完没有。”那存花一把拉住小儿子的衣服，责备道。 顾兆喜眼珠一转，立刻说道:“我作业早写完了。” “真的吗？”那存花狐疑的看了眼梁凤勤。 “凤勤，你作业写完了吗？” “还差一点。”梁凤勤摇摇头。 那存花生气的转过头去，对小儿子咆哮道:“凤勤学习比你还好，都还没写完作业，你真写完了。” 顾兆喜眼看骗不过去，就恳求道:“妈，圣斗士星矢要开始了，我约了凤菊一起看，等我看完就回来写作业。” 那存花闻言，心里那个气呀，指着小儿子鼻子骂道:“什么屎不屎，能有写作业重要？” “是圣斗士星矢，每天就放一集，妈，你就让我去看吧！”顾兆喜可怜巴巴的望着母亲。 “不把作业写完，你哪都别想去。”那存花气道:“凤勤，大妈交给你个任务，给我看着兆喜写作业，若是他敢跑去你家看电视，我非打断他腿。” 梁凤勤信誓旦旦道:“大妈，您放心，我一定看着兆喜写完作业。” 顾兆喜如丧考妣，那存花直接给他屁股来了一脚。 王刚和陈兴杰一直在旁边站着，也不敢触怒气头上的那存花。 “妈，你忙了一天，碗筷我来洗，你歇着吧！”王刚主动揽下洗碗的活。 陈兴杰也说道:“我来帮兆成哥。” “不用。”那存花拦着陈兴杰，说道:“你明年要高考，还是要多花些时间复习，家务我们来做。” “没关系，我今天复习的差不多，也想做些其他事，清醒一下脑子。”陈兴杰主动把碗筷收拾起来。 “妈，这里有我和兴杰，很快就能弄好，你还是去院子里看看爸吧！”王刚对那存花说道。 “还不是被你气的。”那存花埋怨道。 王刚无奈，那存花和顾长山远见不够，还以为国企单位的工作是铁饭碗，却不知下岗大潮就快来了。 不过王刚也知道，想要轻易改变父母的观念不容易，出去打工的事，得徐徐图之。 王刚默默去灶台洗碗，陈兴杰则在旁帮忙。 那存花看了眼院子，还是跑去安慰丈夫。 “行啦！别生气了，兆成也是想帮家里减轻负担，才会提议去外地打工。”那存花走到丈夫身边，推了他一下。 顾长山鼻子一酸，摇头苦叹道:“我没生兆成的气，我是气我自己，身为一家之主，非但帮不了儿子，还要他受我连累。 先是当兵的事黄了，现在又要跑出去打工。” 那存花叹息一声，蹲到顾长山身边，说道:“兆成也没怪你，你也别太自责。” 顾长山眼眶红红道:“兆成的理想就是当兵，眼看体检都合格了，空军招兵处的人也答应收他，没成想会因为我政审不合格。” “你也有你的难处。”那存花气道:“要我说还是怪那个新场长，非让你干这得罪人的事，停薪留职名单，与你有什么关系？” 顾长山摇头道:“你不知道，这事我不揽下不行，场长列的名单，里面的人全都是老实本分，拖家带口的工人，真停薪留职了，他们拿什么养家。” 那存花冷哼道:“这个新场长倒是鸡贼，自己不想得罪人，就挑软柿子捏。” “场长也有场长的难处，停薪留职是上面发布的任务，他也没办法。”顾长山说道: “其实我一直都在想，不行我把我的名字报上去算了，免得两头不讨好。”顾长山和老婆商量道。 “你疯了。”那存花一听，立刻给了顾长山肩膀一拳，说道:“我们全家都指望你一份工资养活，你停薪留职，我们吃什么？” “我有手有脚有力气，总不能找不到工作。”顾长山委屈道:“我这个工队队长早就当够了。” “顾长山，我告诉你，你要是敢把自己名字交上去，我就跟你离婚，带着孩子回东北老家。”那存花急道。 顾长山一惊，说道:“我这不是跟你商量嘛！你急个啥。” 那存花冷哼一声，说道:“我不管，你不能失去工作，家里老小还指望你。” “好好好，我都听你的还不行嘛！”顾长山哄着老婆道。 那存花脸色好看不少，顾长山打岔道:“其实你觉不觉今天兆成有些不一样。” 那存花不解道:“怎么了？” “以前的兆成，除了当兵，从来没自己主意，都是我说什么他听什么，从不敢忤逆我一下。”顾长山若有所思道。 ( “孩子大了，有自己的想法，很正常！”那存花说道。 “不对。”顾长山皱眉道:“兆成最孝顺，最听话，甚至对我客气的有些过分，有时候我都在想，我们实在不像一对父子。” 那存花听出丈夫话里的意思，笑话道: “兆成不听话了，你倒觉得像父子了？” 顾长山嘿嘿一笑道:“我知道兆成孝顺，但是他越客气，我越觉得他没把我当爹，把自己当这个家的儿子。” 那存花心里一叹，她怎么可能不知道儿子的毛病。 她是带着大儿子嫁给顾长山的，那时候大儿子已经成年，知道顾长山不是自己亲爹，所以他在家里总是谨小慎微，一方面因为感激顾长山给她们母子一个家。 更重要的是，顾兆成在家里没有安全感，他总是觉得自己不是顾长山的亲儿子，总有一天会被赶走。 尤其是顾长山和那存花的亲儿子顾兆喜出生后，顾兆成在家里更加乖巧懂事，别说忤逆顾长山，就是大声说话都不敢。 今天的大儿子确实有些怪。 “难道是因为不能当兵，刺激到兆成，所以他才会这样。”那存花说道。 “可能是吧！”顾长山摇摇头，一时间也摸不着头脑。 这时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孩跑到顾家门口，对着顾长山和那存花叫道:“叔，婶，我妈让我拿些花生过来。” “是凤霞呀！你快进来。” 那存花看到来人，立刻换了副笑脸，打开院门请女孩进来。 女孩叫做梁凤霞，正是梁凤勤的亲大姐。 “婶，兆成哥在家吗？我听说他喝醉了，过来看看他。”梁凤霞提着一大袋花生，递给那存花。 那存花接过花生，倒也没客气，毕竟梁家二女儿还养在顾家，拿几斤花生也没什么。 “兆成在屋里洗碗呢！”那存花对梁凤霞说道:“当不成兵，兆成非常失落，刚刚还想着去外地打工。” 梁凤霞眼睛一亮，惊喜道:“兆成哥也想离开林场，那太巧了，我早就想去边河打工，兆成哥能和我一起吗！我们也能有个照应。” 那存花和顾长山彼此对视一眼，心里同时冒出一个念头，儿子想离开林场打工，不会是为了梁凤霞吧！ 不怪夫妻俩会这么想，顾家人和梁家人都知道，顾兆成一直暗恋梁凤霞，若是梁凤霞跑去边河打工，顾兆成真有可能跟过去。 本来孩子的事，顾家和梁家的大人们都没干预，反而有种乐见其成的意思。 小俩口真一起去边河，两家人也能放心。 “凤霞，你去边河，老梁和你妈答应了？”顾长山问道。 “我爸妈咋能不答应，他们又不能给我安排个工作，我们村就这么小，不去边河，难道我留在家里混日子。”梁凤霞兴奋道: “我去找兆成哥聊聊打工的事，我在边河有个同学，她应该能帮我们找份工作。” 说完，梁凤霞就兴冲冲跑进屋。 顾长山和那存花再次互看一眼，那存花先开口道:“你去找老梁聊聊，我去找马晓云唠嗑。” “行。”顾长山毫不犹豫的向梁家跑。 “慢点，带点酸菜去。”那存花从酸菜缸里拿了两颗腌白菜，算是还梁家花生的情。 另一边，梁凤霞跑进屋，就看到王刚和陈兴杰在灶台那洗碗。 “兆成哥，兴杰。”梁凤霞看到陈兴杰后，俏脸一红，一改刚才风风火火的性子，突然变的小家碧玉。 “凤霞，你来找兆成哥吗？”陈兴杰笑道。 两人以前是同班同学，加上住的近，关系还算不错。不过后来陈兴杰成绩好，考上高中，梁凤霞却落了榜。 陈兴杰父亲去世，母亲也抛下他去广深打工，那段时间，梁凤霞帮过他不少，陈兴杰一直心存感激。 “啊！哦，对，我找兆成哥。”梁凤霞似乎反应过来，说道: “兆成哥，你是不是想去边河打工，我们一起呀！” 王刚其实是想去广深打工，或者去魔都，并不想去边河。 这个时候，边河发展远远无法和广深魔都相比。 不过瞧顾长山和那存花的意思，根本不可能让他去那么远的地方，若是自己一意孤行，说不定会适得其反。 如果先从边河过度一下，也不失为一种办法。 边河距离林场不过百里，交通虽然不便，但每天还有一班汽车来回。 再怎么算，边河也是城里，发展比大山林场好无数倍。 王刚的最终目的还是离开顾家，才好大展拳脚。 “你准备什么时候走，我要和爸妈商量一下。”顾兆成对梁凤霞问道。 陈兴杰听到王刚的话，急忙道：“兆成哥，你真打算离家打工。” “不离开不行，家里这么多人，全靠我爸一份工资养活，太难了。”王刚叹气道：“我留在林场只会更难。” 陈兴杰脸色一暗，愧疚道：“兆成哥，对不起，都是因为我，你们家才更难的。” “与你无关。”王刚拍了陈兴杰的肩膀一下，说道：“我一辈子没离开过林场，也想见识一下外面的世界。” 陈兴杰劝道：“兆成哥，我妈以前一天到晚就想离开林场，去外面打工，我担心你像她一样，一去不复返。” “我不会的。”王刚保证道：“我还要赚钱回来，改变家里的现况。” 顾家太穷，今天的晚餐都见不到一点肉腥，就是一些咸菜馍馍。 王刚也不是不能吃苦，只是他明明有能力，为什么不把生活过好，给家人另外一个活法？ “兆成哥说的对，我都听人说了，外面的世界很精彩，有些人一个月的工资，比我爸一年赚的都多，我一定要赚很多很多钱回来。”梁凤霞大言不惭道。 王刚扫了一眼自信心爆棚的梁凤霞，心里不以为然，他觉得以梁凤霞的能力，除非豁的出去，否则想发财挺难。 “兆成哥，你明天和我一起去边河，见一下我同学，让她介绍个工作。”梁凤霞热心的说道。 “好，我们明天一起去。”王刚心动道。 “那我先去小卖部给我同学打个电话。”梁凤霞高兴道。 王刚眉头一皱，说道：“你既然来了，不看一下凤勤再走？” “我回头再来看她。”梁凤霞挥手拒绝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