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辈子春妮老家人去世,最起码要在家停灵三天,这三天里,亲朋好友欢聚一堂,大吃大喝。额,齐聚一堂,送别老人! 但,现在才1975年,还在农业社时期,农民普遍都不富裕。仓廪足而知廉耻,大家都吃不饱,就没那么多讲究了。 除了必要的人,比如穿老衣的大娘,抬棺材的八大金刚,这些必须要请的。其他的亲友,除了至亲的大爷一家,都婉拒了!没办法,请不起啊! 当然,这些春妮都是不懂的。还好,原主父亲有个亲大哥叫杨安党的,他尽心尽力操持着弟弟弟媳的丧事。 春妮大爷杨安党请了村里德高望重的老人翻了历书,发现第二天就是黄道吉日。 “春妮,明天出殡的话,现在去订做棺材也有些来不及了啊!” 春妮听那老人家说了,下个吉日要在五天后了,她确实等不起。她揉了揉太阳穴,低头想了想,突然,有了主意。 “大爷,爸妈感情这么好,干脆让他们藏在一起好了!” 夫妻合葬很常见,弟弟为国尽忠,带回家的只有骨灰。而弟媳为了弟弟又……两口子合葬也说得过去。 杨安党叹了口气后,点了点头表示了赞同。“只是这棺材……” 一般情况下,农村的老人家,上了岁数后,都会置办一副棺材以防万一。但春妮父母这算是意外,家里又没个长辈,因此,家里是没有棺材的。 春妮想了想,对大爷道:“大爷,麻烦你到族里小祖祖那里问问,可不可以把她的棺材先借来用用。这棺材我花钱买,或是重新打个新的,都行。” 某爷是狮子山这边对叔伯兄弟的尊称。大伯称为大爷,二伯称为二爷,以此类推。如果是祖父辈的,就喊成爷爷,大爷爷,二爷爷……曾祖辈就喊祖祖。 杨安党略微想了想,就点了头,借棺材倒不是不可以。 他跟春妮去了族里,小祖祖十分善解人意,又十分同情春妮姐弟的遭遇,毫不犹豫点了头。 这位小脚老太太拉着春妮的手,不停抚慰着:“小春妮,你莫悲伤。你爹为国尽忠,你娘殉情,都是得偿所愿!人的这一辈子,能够得偿所愿不容易,能为自己活着也不容易!你莫怪他们。你也莫怕,跟着你大爷,跟着族里的叔伯婶子,总能活下去的!这日子长着呢,慢慢地,都会好起来的!” 春妮听着老太太的话,感动非常,只是路漫漫其修远兮,她又该去哪里寻求她的路呢!? 她的路又到底在何方呢?是上辈子那只有十几平的小小出租房,还是人去楼空的老家?还是狮子山下那小小的一方天地? 春妮看着众人把棺材放进坑里,脑海里不由回响起那段话:天尽头,何处有香丘。未若锦囊收艳骨,一抔净土掩风流。质本洁来还洁去,强于污淖陷渠沟。尔今死去侬收葬,未卜侬身何日丧。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 春妮的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是为了原主,也为了自己。 等等,原主,春妮感觉眼睛被泪水糊花了,她怎么看到原主正朝着她挥手呢!? 春妮用力擦拭了眼睛,原主正在棺材上方,朝她不停地挥着手。 春妮的眼泪流得更凶,糟了,她肯定得了精神病了,竟然看到原主朝她挥手,不,是朝着她走来。 春妮有些慌,她环顾四周,那些来帮忙的人似乎看不到眼前的异样。 哎呀,怎么就她能看见灵魂,还看见原主爹娘笑着看着她。 原主走到春妮面前,笑着道:“春妮,夏至冬临和秋果就拜托你了。”语气中带着一丝哀求。 春妮见周围人没发现异样,遂大大方方问了。“我是谁,我在干什么,我将要到哪里去?” 原主噗呲一声笑了出来,爱怜地摸了摸原本属于她的枯黄的头发,道:“我也不知道你是谁。不过我知道你从今以后就是春妮了,杨春妮同志!” “那你呢?” “我啊!也是春妮,当然,我从此以后是爹娘两个人的春妮了。” 原主见春妮的神情有些古怪,笑着道:“你也别有鸠占鹊巢的负罪感,我啊!本来就要死一死的。跟你没关系,生死簿上早就决定了。至于为什么会有个你,我也不清楚了。” 春妮感觉自己听到了天方夜谭,一脸诧异,忙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原主理所当然地道:“当然是我死后听牛头马面说的啊!再说我爹为国捐躯,是大功德者,他能带着我和娘上天过好日子,一家三口永远不分开。” 原主的脸上扬起幸福的笑容,全是满足。 春妮指着原主爹娘,不懂就问:“他们怎么不过来?” 原主回头看了看,才道:“他们跟我不一样,他们的肉体在哪里,灵魂就必须在哪里。不说了,吉时到了,我要回去跟我爹娘汇合,一起上天。麻烦你照顾好我的弟弟妹妹。” 原主朝着父母跑去,三个汇合后。 原主她爹又凑到原主耳边说了句什么,引得原主连连点头。 在最后一撬土盖住棺材前,春妮好像听原主大声喊道:“春妮,我爹给你留了个礼物,希望你能喜欢。”而后又大声道别:“再见了,春妮。” 春妮嘴唇蠕动了一下,“再见了,春妮!” 等厚重的尘土掩盖住了三人的笑脸,春妮的眼泪哗啦啦掉下来。 她在心底呼喊,回来啊!回来!这里鸡不生蛋鸟不拉屎,我一人养不起夏至冬临和秋果。 呜呜呜呜呜,我才买的新房子才刚装修。 呜呜呜呜,我自己还是个孩子,就要当爹当妈。 我想吃火锅、烧烤、猪蹄膀…… 呜呜呜呜……我到底是能不能回去啊? “我相信你可以的!” “可我不相信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