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安好

我看着黑猫安静地转过了身，拖着略显疲惫的步伐向着一扇窗户走了过去。它全身湿漉漉的毛掩盖不了它那依旧健壮扎实的肌肉，那依旧闪着寒光的爪尖，那依旧凌厉威严的眼神。但是，我总感觉比起以前的它，它的身上似乎少了某些东西。 那种睥睨天下，唯我独尊的王者气息消失了。 我本无意夺取它的王权，那对我来说毫无意义。我也根本无力统治它的领土。我只是力求在它的狩猎游戏中让我的同伴存活下来。但是，很显然黑猫给我们刚才的这一场激战注入了更深层次的意义。 或许在它的眼里，皇冠上只能是光芒四射的胜利宝石，没有一点空间留给任何黯淡污浊的失败战痕。 败者，没有资格延续王权。天生傲骨的黑猫有如此想法的话，仔细想想似乎很符合它的脾气。也罢，我又有什么资格去评论黑猫的胜负观和价值观呢？能够活下来，已是我的万幸了。 黑猫纵身一跃，从那扇窗户离开了。那一瞬间，我竟莫名地产生了一种感觉，似乎它再也不会回来了。 我跟着也从窗户飘了出去。黑猫一如既往的身手敏捷，已经不见了踪影。我可没有这个闲工夫去操心这只强大黑猫的安危和未来。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我飘到了附近那片绿地，在蚂蚁出没的地方滴下了几点高纯度的复糖溶液作为诱饵，然后飘在一旁静静观察。 复糖溶液的香气很快就招来了顾客，蚂蚁们很快就发现了这种天降的美食，很人类一样在美食前面形成了长长的队伍。此前吸入的叶之精元效果还在，我感觉我不需要再去像之前那么辛苦地去埋伏守候了。 我估摸着蚂蚁队伍已经搬走了足够分量的复糖作为我给它们的补偿。随后我熟练地吸气暴涨，高能液柱带万马奔腾的气势直射而出，打在蚂蚁的队伍里，溅起了高高的水花。大量的蚂蚁被液柱直接打晕在原地，也有一部分被水柱冲得随水花一起飞离了地面，再重重地摔到地面，动弹不得。 如今的我对蚂蚁来说有着碾压性的实力差距。狩猎变得轻松愉快起来。我大概可以理解那些凶猛的捕猎者为何如此热衷于狩猎了。凭着自己强大的实力压制甚至杀死自己的猎物，获得丰盛的战利品。这个过程确实有一种征服的快感和满足感。但是，出身弱小的我最能体会被捕猎者的无奈和痛苦。在狩猎的过程中，我更多感到的是愧疚。 我用叶面卷起了这些昏死过去的蚂蚁，快速飘回了赤羽和白斑所在的屋顶。不出所料，黑猫果然有大将之风，没有因为输给我而来找赤羽和白斑的麻烦。我倾其所有挡下了黑猫的狩猎，总算没有白费功夫。两只大笨鸟还在昏睡着，神情平和，呼吸顺畅，看上去静养对它的恢复很有帮助。 你们俩啊，就知道傻乎乎地睡大觉，差点被吃进猫肚子里了都不知道。为了让你们睡上这一个好觉，可差点没把我累死了。你们知道那只黑猫有多么难缠，多么凶残吗？ 我一边把那些捕到的蚂蚁混着营养液往赤羽和白斑的嘴里送，一边在自顾自地发着牢骚。 为了从黑猫的魔爪里保住你们啊，我只能去苦练，要学会双心冥想，要学会灵动之术。你们知不知道吸收垃圾桶里的脏水去练习射击技巧是一件多么恶心的的事情？泡在脏兮兮的水里，整天和嗡嗡嗡的苍蝇作伴，我觉得我连呼出去的气都是臭的了。不过，我也真的练成了好几个新的技能，比起以前的我，算是厉害了许多。 昏死过去的蚂蚁正在被我不断地混着营养液灌进赤羽和白斑的嘴里，它们的生理本能正在驱使它们贪婪地吞咽着这些宝贵的糖分和蛋白质。虽然它们的眼睛依旧紧闭着，但是我已经感觉到它们心跳和脉动正在越来越蓬勃。 吃吧，赶紧吃吧，赶紧多吃一点好起来吧。你们知道吗？好多次就差这么一点点，我就要被那双锋利的猫爪子撕成碎片，没有机会像现在这样照顾你们，给你们喂食了。我的叶面被猫爪刺穿的那一瞬间，我真的以为我的这一辈子就到此为止了…… 没事了，一切都过去了。我替你们摆平了那只黑猫，它再也不会来找我们的麻烦了。我辛苦点也不要紧，我还扛得住。 只要你俩一切都安好就好。 突然间，大概是第二份叶之精元的效力过去了。我感到我的身体突然变得沉重无比，让我连呼吸都变得非常困难，根本无法驭风飘行。全身的每一个细胞和部位都像是发力过度，变得又酸又胀，使不出半点力气。就连神智都开始变得模糊起来，像是被某种东西死死地拖住了一样，难以进行清晰的思考。我视野里的色彩和像素从周围的边缘开始逐一松散掉落，分崩离析。 我就这么晕死了过去。 我感觉自己在漫无边际的黑暗中漂流了不知道多长时间。我感觉不到我的身体，只有空灵的意识，又渴又乏，连重新恢复视觉都做不到。突然间，一股暖洋洋的汁液似乎落在了我的表面，让我感到非常舒服。那些汁液在我的叶面渐渐蔓延，似乎重新激发了我的触觉，我开始渐渐感觉到了我的身体。我尝试着张开了我的气孔，把那温暖的汁液吸入体内，再吸入到我的脉络之中。 这些汁液酸酸甜甜，真是美味。我似乎感觉到汁液的滋味正在我全身的脉络里游走，每到一处，就把力量带到了那里。就这样，这些鲜美的汁液唤醒了我的每一个细胞和部位，让它们重新振作运转起来。 我的视野重新被激活，光明和色彩重新降临到我的世界。 我醒来了。 我看见赤羽正低着头，坚硬的喙部正在努力地挤压一颗色泽鲜艳的浆果，把里面的果汁滴在了我的叶面之上。 你们终于醒了啊。又劳烦你们在照顾我了。对不起，为了战胜那只黑猫，我枕的太累太累了。我向赤羽轻点了一下我的叶面，示意我一切都好。 赤羽看见我醒来了，眼中露出了一阵欣喜。它用喙部指了指旁边散落在地的一两只被淹死的蚂蚁，又轻轻地用翅膀抚摸着我叶面上尚未愈合的伤口。它的眼神中充满了感激。 聪慧如赤羽和白斑，它们应该非常清楚在它们昏死过去的这段日子里，发生了许多事情。它们也都明白是我豁出了性命在保护照顾它们。 我勉力抬起叶尖，轻触赤羽的翅膀。 一切尽在不言中。谁让我们是相依为命的伙伴呢？ 身为伙伴，就是会这么不惜一切地互相照应保护彼此的，不是吗， 你俩都还安好，真是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