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当初你做主把那个孩子带回江南，我以为你是真心的为那个孩子打算，想不到呀想不到，你只是看到他背后能给你带来的价值，尽管那个人是你的亲儿子。” 明镜主张放下，短短几年光景，早已物是人非，何必要争一时对错。 是是非非本就无对错。 皇室与权贵之间的争名逐利，难免会伤及无辜，苦的是百姓，伤的是民众，佛爱众人，芸芸众生皆平等。 明镜字字句句扎心，明空手指几乎颤抖的不可屈伸，最后只能无力的说道，“师兄，我不曾利用过他什么，因果在此，他与我并无父子缘分，却与齐王有父子的情分。” 否定裴衿的存在，就等于否定他犯下的错误。 “明空禅师，专营佛法，佛法通达，我是个粗人，听不懂你的因果，他娘的，什么屁因果，弯弯绕绕的。”争执无用，明镜说罢离开现场，关上禅房门。 关东大旱，天灾人祸。 两个皇子之间博弈，最后却是死亡共计兵民三万余人，才算罢休，元气大伤，关东至今还遭受鞑子侵扰，不可不谓造孽。 飞雪洒在明镜的旧禅衣上，青褐色的禅衣上留下点点水迹。 抬头望去，飞雪似鹅毛，一片片的落在地上，法华寺红墙绿瓦，都被白茫茫的雪弄的干干净净。 烈烈北风，吹的雪花到片片似刀，冷不丁的吹进脖颈中。 裴衿裹紧斗篷，省得风雪往衣服里灌。上京城的风还真是烈，像刀子一样，硬割在自己的脸上，皮肉上。 台阶上又盖上了一层新雪，把来时的脚印重新填上，裴衿一步一步的向下走，刚下的雪是松软的。 并不会让人滑倒。 风刮的很急，裴衿感觉自己衣袂被风吹的高高的，身上的斗篷沉重非常，裴衿身轻，脚下不稳，风一吹摇摇晃晃。 眼睛进了风雪，裴衿眼前一黑，顺风倒地，沿着法华寺的台阶，翻滚而下，风也在背后对他进行推力。 裴衿眼前黑黑的，一阵天旋地转，脑子短暂的失去了清明，心里却没来由的觉得痛快极了。 真的痛快，前十七年都没有过的痛快。 早知道直接滚下来这么痛快，就不用刚开始小心翼翼的学人走路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裴衿睁眼看到了漫天飞舞的雪花。 这次雪花不忍心伤害他，见他狼狈，风轻轻的吹走，并巧妙的避开了他的眼睛，身下的雪柔软非常。 裴衿想，天上的云团沉沉的，这场雪下个三天三夜也不成问题，他就这样躺在法华寺山前，让雪埋了他也不错。 让雪侵入他的血肉和骨骼，变成水，在因为气温变成冰，等到那时他变成透明的冰人，等春暖花开之时，冰又化成了水，被太阳蒸腾，他就彻底消失在天地之间，也挺好。 裴衿慢慢闭上了眼睛，忽觉的面前一黑，一身带着甜丝丝的味道大手拂去他脸上的雪，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他腾空抱起来。 “早知道这样，我应该早些起床。”李元杼看台阶上还未消散的痕迹，可以推断出裴衿从台阶上滚了下来。 裴衿闻到熟悉的味道，有些埋怨的说道，“子珏哥哥，你怎么不让我变成冰人。” 李元杼跟哄小孩一样，说道，“你就这么想生病，这可不行，生了病要吃药的。” “我是大夫，自然知道生了病要吃药。” “既然知道生了病要吃药，就不要生病。” 李元杼往裴衿怀里塞了一个暖炉，又替他整理一下身上的斗篷。 给他倒了一杯酒，放到他唇边说道，“这是梨子酿的酒，甜的，不醉人，你先喝一杯取取暖。” 裴衿一仰头喝下了梨子酒，觉得甜甜的，没有什么度数，也没有什么醉意。 李元杼见裴衿刚才没有起身，以为他伤了腿，又让他伸腿，上手摸了摸，尤其是膝盖处。 没有什么异样，才放下心来，把他往怀里紧了一紧，吻了一下裴衿冰凉的脸颊，“你刚才可真吓死我，我以为你出什么事情了，还好你没事。” “酒还有吗？我想喝。”李元杼安抚式的吻，让裴衿像是活过来一样。 “还有。”李元杼把整个酒壶全部递给裴衿，“你先拿着，我给你拿杯子。” 裴衿想也没想把塞子打开，扔到一旁，直接抱着整个酒壶往嘴里倒，李元杼在旁拦着他，“玉儿，你慢一点。喝的太急，会头晕的。” 李元杼没有见过裴衿喝酒，更没有主动的喝过酒。 江南的水米养出的人，如年糕一般软糯，似乎天生与酒这种烈物不相宜。 “你喝完了。”酒瓶空荡荡的滚落在脚边。李元杼摸摸裴衿的肚子，“冷天冷酒下肚，肚子可难受。” “好像是在喝清水一样。” 裴衿打了一个酒嗝，淡淡的梨子的清香和酒气掺在一起，脸颊仍旧是如初雪般雪白。 李元杼不禁咂舌，平日里他说几句孟浪的话都会脸红的人，现在喝了整坛酒都没有脸红。 酒量这么大的吗？ 裴衿觉得梨子酒喝的不过瘾，直接要跳下车去买酒。 李元杼赶紧拦人，“你先别下去，你要喝酒，年节下，我府中有圣上赏赐的好酒，放着也没人喝，我给你拿出来。” “不要。”裴衿拒绝，“你在哄我，我才不上你的当。” 裴衿眼神迷离，一张嘴全是酒气，好似已经醉了，李元杼猜测是冷酒发挥了效用，“不哄你，你知道的我从来不骗你，回去我给你拿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