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光已安然落座于姚海德病榻旁的椅子上,先前黎泽韶检查时,他站得略远。心中虽已有初步判断,但仍凑近细察姚海德的面色,继而伸手搭脉,全神贯注地体会着脉象的细微变化。 为确保诊断无误,黎泽韶接过泌尿外科主任医师递来的治疗记录,趁着杨光诊脉的空隙,一旁细细研读,不漏过任何细节。 几分钟后,杨光缓缓放下搭在病人腕上的手指,似乎已全面掌握了病人的状况。黎泽韶合上治疗记录,问道:“杨大夫,对此病状,您怎么看?” 与丁静自恃美貌便能所向披靡的天真不同,黎泽韶深谙适时进退之道,既能傲骨铮铮,亦能在不明对方底细时保持谦逊。今日实属他时运不济,一来个性本有瑕疵,二则遇上了丁静这般猪队友。 “那我就不揣冒昧,说上两句,如有不当之处,还请前辈指正。”杨光微笑道,对于先前略显轻浮的言语,他内心亦有几分悔意。如今中医式微,如黎泽韶般精通中医的医生实属凤毛麟角,自己没必要将关系弄僵。当然,即便得罪,杨光也无所畏惧。人生在世,何须事事讨好他人,关键在于,若因此事挫伤黎泽韶,中医界恐又将失去一位良医。故而,既然对方邀他先言,不如坦诚相告,以免后续纠葛,总好过待对方说完后再唱反调,那时场面更难收拾。 “我刚才诊了病人的脉,如我所料不错,病人发病前曾经历一场极大的愤怒,而他目前的症状,正是由那次愤怒引发。”杨光徐徐道来,此言一出,众医皆惊,此事众人皆不知晓,杨光如何得知?难道中医之神奇,竟能凭脉象推断数日前之事? 黎泽韶亦感惊奇,所谓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他虽能从脉象中辨识出病人肺气郁结,中医理论中确有相似论断:频繁动怒易致肝气郁结、肝火上炎、脾虚肝乘等症状,而肝气郁结又可进一步导致肺气郁闭。然而,黎泽韶仍不解杨光如何得出此结论。 “哈哈哈,真是滑稽。”丁静再度挑事,“杨主任,懂就是懂,不懂就是不懂,黎神医让你参与已是天大面子,不是让你在这里信口雌黄。你说病人发怒就发怒了,一次怒气就能小便不通,那多怒几次,岂不是要命丧黄泉?” 杨光此前并未与她针锋相对,她却误以为杨光忌惮于她,屡屡以“杨主任”三字相称,心中窃喜。若杨光所言与她猜想相符,那她多骂杨光几次,激其怒气,岂不是能一劳永逸? “多谢丁护士的‘杨主任’之称,这个主任,我当仁不让。”杨光忍耐有限,对这不知天高地厚之人颇为厌烦,“另赠你一句,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玩火者必自焚。” 即便是愚钝之人,也能听出杨光话中之意。云莉想起丁静与杨光的过往恩怨,听杨光之意,丁静似是对杨光夺得头名不满,欲用非常手段夺其名额? 院内主任医师们自不必说,丁静进门便针对杨光,他们均看出二人间的嫌隙。原本他们对杨光的诊断持保留态度,小便不通竟是怒气所致,未免荒谬。倒是丁静之言,令他们心头一震。怒气,即生气,昔日诸葛亮骂死王朗,究其根本,不正是王朗怒而无处宣泄,终至身亡? 既然生气能致人死亡,怒气导致小便不通亦非无稽之谈。 黎泽韶思绪更进一步,愈发相信于芳之疾确系杨光所愈。杨光年纪轻轻便医术高超,其师若非四大国手之一,他绝不相信。若真如此,改善与杨光的关系势在必行。至于丁静,他原是看在汪家父子面上,但这女子除了一副好皮囊,实乃朽木不可雕,更何况她连汪远辰妻子都算不上,仅是个上不了台面的情人。 心念及此,他有了决断:“丁护士长,你先回去工作吧!” 丁静本欲与杨光继续纠缠,自恃护士长身份,不愿被人小觑。未及开口,却被黎泽韶喝令离开,顿时怒火中烧:“黎某人,你可知我是谁?我是汪远辰的人,汪远辰的父亲可是卫生厅厅长。你若还想在西江省立足,还不快来巴结我!” 黎泽韶气得七窍生烟,他深知汪寻文身为卫生厅副厅长,管辖着他们这些医生,且汪寻文与西江电视台交好,自己得以在电视台开设节目,对此他心存感激,汪寻文所托之事,他往往尽力而为。 但这不代表他能无底线容忍与汪寻文毫无瓜葛的丁静胡搅蛮缠。别说丁静仅是汪远辰见不得光的情人,便是汪远辰本人,也不敢对他出言不逊。 黎泽韶清楚,汪寻文虽掌管医师资格认证,卫生厅却非其一言堂。况且,汪寻文虽助他与电视台搭桥,节目若无收视,电视台岂会长久邀请?归根结底,还得靠自身实力。 既凭本事吃饭,何需看一个无知女子的脸色?想通此节,黎泽韶顿觉精神一振:“丁静,这里是诊疗室,是医生探讨病情之地,无需你一个护士在此指指点点,速速离去。” 黎泽韶毕竟是一位有风度的医生,无法如丁静般泼辣,面对几乎可当他祖父的年长者,她竟自称“老娘”,黎泽韶胸口起伏,显然怒气未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