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如柏打仗还算可以，但是因为他的心思都在吃喝玩乐上，对于官场上的事情的确不如其父兄敏感。 “老弟，你说扶持努尔哈赤不是我爹的意思？不是因为我爹杀了觉昌安想补偿吗？这是我爹亲口说的啊。” 侯平摇了摇头：“我说的是李老将军要在建州地区选一个可控女真首领这件事，这不是李老将军一个人就可以决定大事件。而努尔哈赤被李老将军选中，的确是因为觉昌安和塔世克被杀的缘故。但是就算没有努尔哈赤，李老将军也同样要扶持另外的女真人首领出来，这件事并不以他的个人意志而转移。” 说着侯平又将此事的背景给李如柏详细解释了一下…… 扶持努尔哈赤的决策不是李成梁一个人做出来的，实际上这个决策背后的真正推手是江南仕林。 万历初年，正是马尼拉海贸刚刚兴起的时候，南方贸易空前繁荣。 而商业繁荣的同时也引发了一个巨大的社会问题，就是南方缺马现象严重。 然而由于建州王杲之乱，大大影响了当时大明最重要的马市所在地的繁荣，从而加剧了南方缺马的严重程度。 因此江南仕林急需一个安宁稳定的辽东来繁荣马市。 正是在此等背景之下，李成梁才有机会横空出世，在朝廷上下一心的的支持，下出兵攻打王杲，清理整顿建州的女真混乱势力。 而努尔哈赤只是恰好被其选中，成为了管理建州势力的代言人而已。 李成梁早期对努尔哈赤还是有诸多限制的，直到李如松之事的发生，他威望和势力大降，从而无力对建州约束。 就在李如松死后的第二年，努尔哈赤就灭了哈达部。 建州女真也是自此一飞冲天，其后四处出击，直到万历四十三年（1615年），基本完成了女真部族的统一。 李成梁扶努尔哈赤的决策，在当时来说是有助于建州地区稳定的。 至于后面努尔哈赤的全面失控，如果算在李成梁个人头上，也是不公平的。 关于这件事，整个辽东地区的官僚集团都有责任。 说到辽东，后世的固有印象就是穷苦。 然而实际上自大明立朝之后，辽东在大多数时间都是大明经济最发达的地区之一。 这主要是得益于当地的马市繁荣。 洪武时期，由于战事频繁，马匹奇缺，太祖曾分遣使臣到边疆各地设马市。 其位置主要集中在东三边，也就是辽东一带，市易的对象为兀良哈三卫及女真各部； 永乐年间，成祖才在西边凉州卫、兰州卫分别设市，与赤斤蒙古、鞑靼蒙古等部市易。 但是交易规模远不如辽东马市。 嘉靖二十九年之前，辽东一直是大明马市的最重要的交易地区。 然而在嘉靖二十九年之后，大明在九边增设的马市数目猛增。 尤其是在隆庆五年（1571）至万历六年（1578）期间，几乎每年都要新增大量的马市市场。 其中仅是隆庆五年（1571）这一年，就增加了红山墩市、清水营市、中卫市、平虏卫市、水泉营市、张家口堡市等六个大市，除此之外还有洪水扁都口市，属于小市。 这个规模已经比得上整个洪武和永乐两朝的设市数量总和了。 这些市集分布在九边各地，其主要是在中三边和西三边。 中三边是山西一带，市易对象为俺答等部； 西三边在陕西一带，榆林和宁夏附近的马市主要市易对象为俺答、吉能所部； 更西边的市易主要对象是赤斤蒙古、鞑靼蒙古及西番等部。 可见这一时期大明国内对战马的需求增长到达了什么样的地步。 而作为从太祖时期就一直是大明内地战马重要来源地的辽东地区这段时间出了什么事呢？ 从嘉靖三十六年（1557年）到万历二年（1574年），建州女真右卫的王杲部连续二十余次进犯辽东边堡，杀掠边民，时称劫掠“无虚月”。 甚至勾结察哈尔的土蛮汗东西并举，对抚顺与辽阳造成了严重的军事威胁。 在王杲的干扰下，辽东最大的建州的马市大受影响。 直到李成梁从险山参将任上渐露头角，后来采取展筑宽甸六堡，用移民实边之策才逐渐抵制住了王杲。 直到万历二年（1574），他才终于积蓄到足够的力量发兵剿灭王杲。 在这场平叛之战中，努尔哈赤的祖父觉昌安与父亲塔克世发挥了重要作用。 塔克世更是在战场上引导李成梁的大军直捣王杲大营，成为能大胜王杲的关键人物，厥功甚伟。 正是因为如此，努尔哈赤才会得到李成梁的特别信任。 其后，觉昌安、塔克世被误杀，他想有所补偿，也是人之常情。 这种事情在军旅之中很常见，战友死了，将领帮战友为其家人谋个出路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而建州又恰好需要一个可信任的新女真人首领。 因此扶持努尔哈赤也就在情理之中。 而努尔哈赤崛起之后，积极扩大建州马市规模，大大缓解了大明国内缺马的情况，也是实实在在的功劳。 因此他才会获得整个辽东官僚集团的维护。 万历初期，辽东马市的交易规模还在每年数千匹间徘徊，而努尔合崛起以后，建州马市的交易规模逐年上升。 抚顺之战前，其市易规模已经达到了惊人的三万匹以上。 这也是为什么历任辽东官员都会在不同程度上扶持努尔哈赤的主要原因。 因为他确确实实给所有辽东官员带来了巨大的利益。 所以说养肥努尔哈赤并不是李成梁一个人的错，而是整个辽东官员的集体意志。 不是没有人发现努尔哈赤最终会成为巨大的祸患，而是其中的利益大到让人明知是祸患也不愿处理的地步。 李如柏听完也是恍然大悟。 毕竟他在辽东生活了这么久，对于这些事情就算不关心，但是耳濡目染下，也多少会知道一些东西。 侯平的话犹如捅破了窗户纸，让他将之前很多想不通的问题瞬间就想通了。 “老弟，你刚才说我爹放弃宽甸六堡又是因为什么？” 侯平叹了口气道：“李哥，李老将军之所以要放弃宽甸六堡是为了帮皇上拿回辽东的掌控权啊……” 实际上从张居正整顿辽东开始，辽东就是江南仕林重点掌控的地区之一。 李成梁能从辽东崛起，不倚重江南仕林是万万不可能的。 其实在李如松之事发生之前，他一直是江南仕林在辽东最重要的军方代表人物之一。 自万历皇帝清算张居正之后，他的立场就发生了一些动摇，这也是他为什么在此之后受到攻讦的主要原因 然而自李如松之事发生之后，因为丧子之痛，他终于彻底倒向了皇权。 这一点，从他对高淮一事的态度就可以看出一部分端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