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侯平现在的这副尊容,想找口饭吃那是真不容易。 陈应龙这口饭要是被砸了碗,怕是玩完的可能都有。 别刚穿越就被饿死了,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虽然王荣、夏菊已经认罪,案子基本上就算是定了。 不过陈应龙没有急着宣判,而是先让人把犯人押下去,等候发落。 倒不是他听出了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只是第一次就遇到这么大的案子,心里没底,下意识的紧张。 大明重视人命,漷县属于顺天府通州治下,两条人命,顺天府肯定是要派人下来复审的。 稍有差错,他可是吃罪不起。 最主要的是刑名师爷也是新聘用的人,不像钱粮师爷陈忠和账房师爷陈义,都是跟了他多年的老人知根底。 赵志尚能通过陈应龙的考校,对大明律法自是烂熟于胸。 但是对断案的本领怎么样,却是要打个问号。 陈应龙把四位师爷都叫到了内堂,这是他上任后重中之重的第一战,自然要全力应对。 别看衙门里有这么多人,能让他做为依靠的,实际上只有自己请的四个师爷。 “赵师爷,你觉得此案能否定罪?” 赵志尚也是秀才出身,年过三旬自觉举人无望,这才苦读刑律典籍做了师爷。 其实就是年纪大了,要养家糊口,没钱继续苦读了。 “回大人,以学生愚见,乡民群情激愤,应该不会有错。” 陈应龙听了赵志尚的话,还是感觉心里没底。 大明官位就那么多,举人多如牛毛,想做官不花钱打点是万万不行的。 为了这个漷县县令他花了 1万多两白银打点关系才得到了位置。 这还是因为漷县是通州四县中唯一的下等县。 按太祖皇帝的划分,县分三等。 年缴纳粮食10万石以上为上县,县令6品;6万石以下为中县;3万石以下为下县,县令7品; 按现在的市价,1两银子可买2石糙米。 就算把税粮全吞下来,也要近两年才能回本。 但是他能把税粮全部吞没吗? 显然是不可能的,所以如果早早的就丢了官,他只能是血本无归。 想到这里,他又把头看向了另外两名师爷。 陈忠轻轻摇了摇头:“老仆不懂问案,实在是不知道这案子要如何查验。” 陈义也只是轻轻摇头,没有吱声。 陈应龙轻轻叹息一声,似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询问一般地道:“那就这么判了?” 说话时怔怔的看着赵志尚,似乎是等着他给自己一点信心。 赵志尚只是对律法很熟悉,他也没有断案经验,没想到碰到的第一个案子就这么棘手,心里也难免有些打鼓。 压力山大,在陈应龙的逼视下,一时也不敢作答。 侯平在旁边看着四人的表演,尴尬想找地缝钻进去。 原本他还打算等到陈应龙问自己的时候再说话,没想到人家压根就没打算问他。 明明屋内是五个人,他愣是被其他人给集体忽略掉了。 唉,就算是因为自己长的丑,不受待见,但也不要做得这么明显嘛, 没听过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侯平心里暗恨,但是又无可奈何,为了饭碗不会被砸,他只能硬着头皮出声道:“大人,学生以为就此定案太过草率,虽然本案看似有很多百姓指证,但多是道听途说的流言。本案仍然欠缺有效的实证,可以说是人证、物证俱无,仅凭一张供词就判了两条人命,只怕复审之时会起波澜。” 陈应龙尚未说话,赵志尚却先跳起来了,他把侯平的说话看成了争功的行为,自然就急了眼:“黄口孺子简直一派胡言,你才多大年纪?懂问案吗?连刑律都搞不清楚就在这里大放厥词……。” 话未说完,陈应龙出声打断了他的话:“赵先生别急,不如先让顺安把话说完,如果他说的没有道理,先生再训斥也未晚。” 赵志尚这才低头称“是”,但愤怒的眼神恨不能把侯平撕碎。 陈应龙押下了赵志尚后才转头笑眯眯的看着侯平:“顺安,那你以为这案要如何查起?” 侯平拱了拱手,恭敬的答道:“回大人,查案的第一步是勘验现场,通常现场可能会留下关键的证据,比如鞋印、指纹等,不过张典史已经勘验过现场,并没有带回来这些证据,就算现在再去,只怕案发现场也已经被破坏了,找不到什么有效证据了,不过既是尖杀案,那凶手应该会留下许多线索在尸体上,所以学生以为,要想找到确凿的证据,就要找仵作验尸。” 一听验尸大家都是倒吸一口凉气,请忤作验尸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首先,死者为大的观念根深蒂固,要说服家属同意验尸就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其次,忤作都是由贱民充任,他们没有单独验尸的资格。 所以验尸现场必须有衙役,以及官员指派的人来监督。 陈应龙能信得过的人有谁?无非就是现在屋子里的这些人。 最后,真正有验尸技术的忤作并不好找,一般有这种技术的人都被府衙,州衙这些上级部门给征用了, 漷县只是个下等县,想找一个懂验尸的仵作何其困难。 赵志尚此时已经一脸冷笑:“黄口孺子,仅凭一张利口说教,验尸岂是你说验就能验的?且不说验得成验不成,就算被你验成了,就一定能验出铁证吗?到时候验不出罪证,你如何跟死者家人交代?如何对期盼严惩王荣和夏菊的父老乡亲们交代?” 说着他又向陈应龙一拱手:“大人,这种不知轻重的黄口小儿才不堪大用,以危言耸人听闻,乱人心神,请大人尽快将此人驱逐之,迟则为祸至深啊。” 陈应龙神色阴沉,他到不是怕验不出东西来。 对他来说,真要是验不出东西,就把事情推到侯平头上,再将他逐出衙门就足以平息民怨。 如果家属还是不满,那就自己去找侯平的麻烦,与他无关。 实际上他此刻更多的是担心这件事能不能办好,又要找谁去办的问题。 陈忠、陈义都是家里的老仆,他们可没本事办好这件事。 再看看赵志尚狗急跳墙的样子就知道,他也没这本事。 难道自己去? 可是自己能行吗? 再说验尸这么晦气的事情,自己堂堂县令,又怎么能亲自去监督? 陈应龙为难的看着几名师爷,最后还是忍不住说道:“顺安的话也有几分道理,不过谁去监督仵作却是难办,众位都是我陈某人的心腹,本县初来乍到,能相信的人只有诸位,谁愿意担此重任?” 侯平刚才下意识的就说出要验尸的话来,说完后他才想起现在身处的环境,不禁有点后悔。 这在后世是再正常不过的行为,但是放到现在可是要承担极大风险的事。 不过开弓没有回头箭,为保住饭碗,说不得也只能拼一拼了。 “大人,这验尸即是学生提出,自然当由学生承担,不过学生人微言轻,只怕跟家属那边的交涉会有困难,大人您看……。” 陈应龙哈哈笑道:“顺安才高八斗,能有你出马,那本官也就安心了,跟家属交涉的事,本官自会亲去,你只需跟忤作去寻找证据便可。行了,赵先生,顺安,你们就回夫子房休息一下吧,我跟两位陈夫子在商量一下钱粮的事。” 侯平和赵志尚拱手告退。 等两人走的远了,陈应龙才看了看陈忠道:“陈忠,你去外面找些人,把侯平要提议验尸的事情散布出去,一定要让百姓相信,是他在本官面前信誓旦旦的保证一定能找到真凶,本官迫于无奈才答应了他要验尸的要求;陈义,你去跟陈家沟通一下,他们家好像只剩一个十来岁的小姐了吧?做主的应该是那个叫周二的管家,无论用什么手段,一定要他们同意验尸,本官总觉得张鹏把这案子办得太容易,只怕其中会有猫腻,可惜本官不懂办案,不然也用不着受一个小小典史的气。” 陈忠点点头道:“老爷,侯平长的其貌不扬,但他今天说的话条理清楚,我看不像是信口开河的样子,若这案子真能被他找到真凶,您也就不必再担心张典史了。” 陈应龙点点头:“那也得他能过了这一关再说,真要查不出来东西,本官可是保不住他的。” …… 陈家的案子突然又说要验尸,顿时引起了不小的风波。 要知道此时陈家主母都已经收殓入棺,再开棺就是对死者极大不尊重。 更何况陈家主母又是一位美貌的少妇,验尸必然要脱光她的衣物。 在把贞节看得无比重要的大明,这更是一种严重的亵渎。 一时间舆论四起。 又因王荣是本县秀才,家境不错,漷县的百姓于是纷纷咒骂陈应龙收了王家钱财想为其翻案。 陈应龙也没想到会引起这么大的反应,顿时骑虎难下,幸亏提前安排了陈忠去引导舆论把事情都推到了侯平身上。 再加上中午的时候,王荣的老父亲又到衙门里击鼓鸣冤,他这才找到借口强行把验尸的命令发布了出去。 验尸的地方就在陈家灵堂。 侯平带着仵作和衙役赶到灵堂后,首先面对的就是周二、周通父子无比愤怒的目光。 然后一个身材微胖的女孩冲来对着侯平就踢打道:“坏人,滚出我家,你为什么要欺辱我娘……。” 这个胖胖的小女孩正是陈家的小姐,侯平一脸尴尬道:“小妹妹,我不是要欺辱你娘,你娘含冤而死,我是要为你娘申冤。” 陈小姐怒道:“呸,大家都说你是坏人,色胆包天,想侮辱我娘尸身,不要脸。” 侯平顿时心里一惊,这话可不是一般人能想出来的,分明是有人想阻挠验尸才会恶意中伤,当即凶恶的吼道:“这话是谁教你说的?乱说话是要坐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