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霜锦的话让那些学子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之后瞬间炸开了锅。 “韩东家这是什么意思?” 为首的学子有些慌张,若是不来读书,他们岂不是要回家去种田?不行!不可以这样! “族学亏待过你们吗?” 韩霜锦很是冷静,她看着他们,淡淡地问:“你们来族学交了一分银子吗?读书识字的笔墨纸砚了需要你们自己出钱?在食堂中吃食,在宿舍中睡觉,这些事情族学可让你们花了一分银子?!” 她的话很平淡,但原本有些愤愤不平的人却因为这话安静了下来,韩霜锦说的没错,不是族学求着他们进来,是他们求着族学让他们进来! 书院是所有适龄的学子都可以来读书,他们可以在这里享受各种各样好的待遇,不用花一分钱,而且只要有天赋的,族学还可以送他们去科考。 通过不同的等级有不同的奖励,若是能够高中状元,那可以得到五百两黄金! 这都摆在明面上的,而且曾经中过童生的人也确实拿到了奖励的银子。 哪怕没中也没关系,只要你态度好,或者是能够得到师长的推荐信,也可以去韩氏布庄,食锦小店,广福楼或者奇居阁寻一个活计。 东家开的店很多,所以不少活计都还缺人,每年都会从族学安排一些人进入铺子里,如果做得好还可以当掌柜! 所以族学对他们来说是改变自己人生最好的机会,若是不让他们读书,他们就只能回去种田了,哪里还能够像现在这个样子轻松? 一想到这里,那些聚在一起闹事的学子脸色都变了,他们确实有点冲动,也只是觉得这新颁布的院规不合理罢了,没想过会因为这件事不让他们读书啊! “族学确实未曾亏待过我们,所以我们很珍惜来族学读书的机会。” 稍微稳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站在最前面的男子对着韩霜锦恭敬地行了个礼:“但我们在族学中自然也也会有很深的感悟,觉得院规不怎么合理罢了。” “你叫什么?” 韩霜锦坐在了古三搬来的椅子上,古三担心书院暴动会影响到韩霜锦的安全,所以说什么都要跟在韩霜锦身边,还把带过来的人一个不落全部带上了,就是害怕韩霜锦会受欺负。 “韩雷霆。” 韩雷霆没有犹豫,他觉得自己没有做错,回答了韩霜锦的问题,站的笔直。 “韩雷霆,那你说说,不合理的地方在哪里?” 韩霜锦点了点头,也不着急,她倒是想要听听韩雷霆能说出什么。 “东家,男女自古以来就授受不亲,一同坐在课堂上授课确实有些荒唐,而且男女之前修习的书本也不应当是同样的四书五经,女子无法入朝为官,根本就不必浪费时间学这些东西…” 韩雷霆侃侃而谈,把方才的事又重新说了一遍,话里话外都是女子不必学那么多东西,反正以后肯定也用不上,不然的话就太浪费了。 “你们怎么想?” 韩霜锦未曾动怒,只看向身旁的女学子,在方才韩雷霆说话的时候,她就已经察觉到了身边人很生气,但是一直没说话。 “东家,我有话说。” 为首的一个女子主动站了出来,先是行了一个礼,然后自报家门:“小女名为韩心语,我觉得韩雷霆说的话不对。” “那你说说。” 韩霜锦摸了摸自己的护甲,轻声说。 “是。” 韩心语看起来年纪不大,手上有一层厚厚的茧子,看起来应当是常年做农活,而且皮肤看起来有些黝黑,是个很普通的农家女孩子。 对比韩心语,韩雷霆虽然也是农户出身,但看得出来他家里应该对他很好,穿的虽然也是族学发的衣服,但脚上的鞋子针脚紧密,看的出用的是顶顶好的料子,应该花了家里人不少心思。 “那是你们觉得女子不能够做这种事。” 韩心语看着韩雷霆,淡淡地说:“而且也是你们害怕会被女子比下去,所以是你们的恐惧在作祟,那些只不过是你们的借口,仅此而已。” “恐惧?我们怎么可能有恐惧?” 韩雷霆听了这话脸色不大好看,他指着韩心语,冷冷地说:“是你自己异想天开,觉得女子能够和男子相提并论,自古以来何曾有过这样的道理?” “以前没有,为何现在不能有?” 韩心语丝毫不退,看着韩雷霆,反驳道:“东家也是女子,可是东家不仅把原来的韩氏布庄经营的越来越好,而且还开了越来越多的铺子,如今在永州城中谁人叫到我们东家不尊称一句韩东家?” “你强词夺理!” 韩雷霆有心想说点什么,但是他知道,事实确实是如同韩心语说的一样,韩东家的厉害是整个韩氏一族都清楚的,她确实是很厉害。 他也想说是韩老爷把韩氏布庄留下来,是韩老爷把韩氏布庄经营的很好,所以韩东家才捡了便宜。 可是事情是这样吗?可未必。 毕竟那个时候韩氏布庄在旁人的打压下已经隐隐约约有一些走下坡路了,那个时候族中不少人都觉得皇商的名头怕是保不住了。 在韩老爷死了之后,他们都默契的觉得,韩氏布庄怕是要完了。 可是韩霜锦给了他们一个大大的惊喜,韩氏布庄不仅没有倒下,反而还因为琉璃纱打响了名头,韩小姐一个人撑起了韩氏布庄。 而且后面还开了食锦小店,广福楼和奇居阁。 说句实在话,族中的人是真的眼红,他们眼红韩霜锦能够赚这么多东西,一个女子!赚这么多银子能够去干什么!到最后不还是要嫁出去!那些银子还不如直接给族中,未来就能给他们用了。 但是这些话韩雷霆不敢说,这会韩心语把韩东家提出来说,他虽然不甘心,但是也不得不说,韩东家确实是会经商的。 “不是我强词夺理,是你们心里根本就没有给女子应有的尊重。” 韩心语摇了摇头,接着说:“你害怕更多的女子读了书之后不以家庭为重,不会再任劳任怨为你们操持家业中大大小小的事情。” “那本来就应当是你们做的。” 韩雷霆听了这话不以为然:“哪一个女子不是这样过来的?这些事情就是你们做的,你们又不赚银子,每日在家中做点家务怎么了?这会开始絮叨了。” “那也可以女子在外面赚钱,你们在家中保持家业。” 韩心语听了这话是真的忍不住笑出了声,淡淡地回怼了一句。 “你!过分!” 韩雷霆脸色铁青:“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实在是不知羞耻!” “我不知羞耻?你不敢和我打赌?” 韩心语知道韩雷霆这个人,他可是经常在书院中被那些夫子点名,说他功课不好,在书院中无法一心向学,要不是因为他是男子,早就被规劝了。 “行!你说赌什么?” 韩雷霆这会显然是已经没有什么理智了,听了韩心语这话就毫不犹豫答应了下来。 “就赌这个月的月考,我一定比你强。” 韩心语对自己有信心,她的功课在书院中一直都是佼佼者,赢过韩雷霆最简单不过了。 “没问题,我答应你,如果你输了,从今以后都不能够再来书院。” 韩雷霆听了这话轻蔑地笑了笑,接着说:“而且还要承认你女子就是比男子差。” “我只代表自己,不能代表女子。” 韩心语并没有应下这个赌注,只说:“若是我输给你了,我就绕着书院走一圈,承认你比我厉害,从此不进书院。” “这个可以!” 韩雷霆听了这话眼神不自觉亮起来,不错不错,这韩心语的赌注让他很喜欢。 “但是如果你输了,那就要跪下来向姐妹们认错,收回你之前所有说过的话!从此离开书院!” 韩心语可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人,方才韩雷霆说的话那么难听,她若是不为姐妹们讨个公道,那这么久的圣贤书算是白读了。 “行!我答应你!” 韩雷霆毫不犹豫应了下来。 “你们之间的赌注,我不插手。” 坐在椅子上的韩霜锦笑了笑,并没有掺和他们两个人的事情,这是他们的赌注,既然都想要证明自己,那就看看谁更厉害吧。 “多谢东家。” 韩心语行了个礼,她知道韩霜锦这是在给自己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 “至于你们。” 韩霜锦看了眼聚在一起的学子,淡淡地说:“你们在入学之前应该听过了,这韩氏族学是我开的,整个书院的银子都是我出的,所以,这里就是我说了算。” “只有我想要,这里才能够开的下去,我若是不想玩的话,这里明日就会不复存在。” 韩霜锦的话让在场一片哗然,他们当然听出来了韩霜锦话语中威胁的意思,但是他们没想过,韩霜锦居然就这么大大咧咧说出来了。 这是直接不给族长面子啊! “所以,这书院的院规一定要改,所有事情都按照在布告栏说的那样来。” 韩霜锦目光如炬,看着闹事的韩雷霆,还有他身后的学子:“若是还想接着读书,那就老老实实给我在这里读,遵守我的规矩,若是不想读,那就都给我滚!” “韩东家…” “韩东家…” 那些人是真的害怕了,他们好不容易得了这么一个机会,如果真的被书院赶回去,怕是能够被家里给活活打死。 “韩方正。” 韩霜锦没有理会那些着急的学子,都老大不小了,既然做出了选择,那当然要学会承担才是。 “老朽在。” 韩方正就是书院的院长,听到韩霜锦叫自己,连忙恭敬地行了个礼:“还请东家吩咐。” “这是第一次,如果还有第二次,你也别干了。” 韩霜锦知道韩方正是谁的人,她不会允许韩兴邦给自己使绊子,别以为她不知道这书院暴动是谁推进的,若是以后还这个样子,那这书院也没有留他的必要。 “是,是。” 韩方正摸了摸额角的汗珠,这韩东家是真的一点面子都不给族长啊,这大庭广众之下就直接呵斥了自己,一点情面都不留。 “还有人有意见吗?” 韩霜锦看了眼面前的学子,她从来就没想过要和这些人讲道理,讲道理对他们这些从小接受重男轻女念头的人没有一点作用。 书院的银子是自己出的,她想要一个什么样的书院都是理所应当的,说句不好听的,无非是一群吃白食的家伙,还好意思说自己的改革不合理? 既然这么不合理,那就统统闭嘴,不想待了就都回家去就是,她还省点银子。 “没有。” “没…没有…” “都听韩东家的。” 他们互相看了看,哪怕心中还有些不平,这面上是不敢表露半分了。 “没有就行。” 韩霜锦点了点头,目光落在了这群人一个躲在最后面一句话也不说,但是贼眉鼠眼的男人身上。 “东家。” 枳橘轻轻地在她耳边说了一句什么。 “你看着安排就行了。” 韩霜锦应了声,起身说:“我相信你能处理好。” “是。” 枳橘听了这话已经清楚知道韩霜锦的意思。 “还不回去?” 韩霜锦抬眸看着面前还聚在一起的学子,淡淡地提了一句。 “是。” 学子们二话不说都转身离开,韩方正也没有留下来的意思,说是陪着他们一起回去,韩霜锦自然也不会阻拦他们。 “多谢东家。” 韩心语并没有第一时间离开,反而是恭敬地给韩霜锦行了个礼。 “谢我做什么?” 韩霜锦抬眸,轻轻地反问了一句。 “若不是韩东家给我这个机会,我一辈子都只会是井底之蛙。” 韩心语知道面前的女子是自己的恩人,若不是她,自己必定没有办法堂堂正正来读书。 她的家中其实一直都不怎么喜欢她,觉得她是一个女子,读了那么多书都没用,若不是因为韩霜锦开了族学,她这辈子都翻不了身。 “也是你自己努力。” 韩霜锦并不否认自己的功劳,但她也不希望这些孩子把自己看的太重,那无疑是给自己增加了一道沉重的枷锁,那并不是她想要的。 “我一定会好好读书的。” 韩心语看着韩霜锦,坚定的说:“请韩东家放心,我不会输的。” “我相信你,去吧。” 韩霜锦点了点头,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然后就准备打道回府了。 韩氏宗祠,议事堂。 “所以就这么这件事定下来了?” 韩方正看着坐在主位上的韩兴邦,脸色不大好看,这韩霜锦今日这么不给他面子,他还什么都不能多说,因为族学真的是她给的银子。 “那还有什么办法?” 韩兴邦冷冷地哼了声:“机会已经给他们了,是他们自己没用,一个女子的话都反驳不回去,而且还要什么赌注,是不是闲的很!” 他重重地拍了拍桌子,冷冷地说:“这下好了,还立下了这么个赌注,距离这个月月底就剩下七日,你们倒是和我说说,若是他输了怎么办?!” “这怎么可能?” 一个山羊胡的男人摆了摆手,不屑地说:“那个韩心语只不过是一个小丫头片子罢了,韩雷霆就算再不学无术也不会比她差的。” “就是!就是,族长不用担心。” 另外有人接着附和,一点都不把那两个人的赌注放在眼里,现在最重要的是要把韩氏的铺子都收到宗祠中来给他们用。 “让我再想想吧。” 韩兴邦冷哼了一声,都是一群想着坐享其成的,每次出了问题就只会来自己面前叫唤两句,法子什么的也不会跟着想一想,真是烦。 “行吧,那就麻烦族长了,希望族长不要让我们等太久了,毕竟很多人都等着这活计吃饭呢。” 一个族老阴阳怪气的,最近韩霜锦这些手段一起出来,他们已经快压不下手中的人了。 “知道知道。” 韩兴邦眸光一冷,如果韩霜锦还是要这么执迷不悟的话,那就送她去见阎王好了。 京中,长公主府,书房。 “殿下。” 花月妩无奈地敲了敲门,轻轻地推开了书房的门。 “你又来了。” 唐清璃轻轻地笑了笑,说:“怎么?他又跑过来找你了呀?按理来说不应该呀。” “又来了,这会在望月楼呢。” 花月妩有些无奈,但是古卯是古家指定的与望月楼交接的对象,她也不好说什么。 “说说吧,今日又送了什么?” 唐清璃放下了手中的毛笔,笑着说:“让我来猜一猜吧,是城东的糕点,还是城南的金饰?又或者是城北的小马驹?” “您就别取笑我了,殿下。” 花月妩是真的有些无奈了,她没想到古卯还真的是坚持不懈,安静了几日又开始了。 “那你不想要就退回去呗,这有什么的。” 唐清璃已经提前打过招呼了,既然古卯这么坚持不懈,那就由着他去吧,反正花月妩是不可能会和他在一起的。 “我后面想想,也有可能是为了避开温宁郡主把。” 花月妩坐在了唐清璃身侧,突然提了一句。 “你最近听到风声了?” 唐清璃听了这话不自觉挑了挑眉,最近温宁与廖无忌的婚事可是震惊朝野。 谁都没想到廖无忌居然会同意,这温宁哪怕如今是陛下宠爱的郡主,但毕竟已经不是清白之身,整个京中都知道这件事了。 碍于陛下的面子,没人敢在明面上说这种事,但是私底下谁都看不起温宁,自然不可能有人会娶她,谁知道这廖无忌居然准备娶她! 要知道廖无忌在京中还是颇有盛名,年纪轻轻已经是举人了,再努力个三年,说不定还能够中一个状元!这会好了,娶了这么一个不清白的,这日后怎么说都低人一等。 廖侯爷居然舍得廖无忌娶这么一个女人回家,还真的是让人大跌眼镜。 “差不多吧。” 花月妩点了点头,接着说:“我也只是简单猜测了一下,这古卯其实不是不懂分寸的,殿下已经把话说的这么明白了,按理来说也不会继续纠缠我。” “最近也未曾听说古家出事,那唯一的可能,无非是害怕陛下会下旨赐婚之类的这种无法自控的事情。” “最近闹得比较大的就是要给温宁求婿,在陛下没有明确的圣旨下来之前,京中适龄的男子都有可能,他可不得先把自己摘出去?” 花月妩耸了耸肩,这个消息一半是自己猜出来的,另一半自然是古卯带人来吃饭,她无意中听到了一两句,也就拼拼凑凑出了具体的真相。 “也倒也不是没有可能。” 唐清璃点了点头,突然笑了笑:“那既然是这样的话,你就更不用担心啦,如今陛下的圣旨已经下来了,古卯估计再过两三天就不会纠缠你了。” “殿下,我不是很懂。” 花月妩抿了抿唇,轻声说:“这廖无忌娶了温宁,陛下为了安慰廖无忌,给了他一个从四品的官位,而且这廖府的爵位也往上升了升,实质性的好处全部落到了他们头上去。” “你觉得孤什么都没拿到,有点吃亏是吗?” 唐清璃挑了挑眉,轻轻地问了一句。 “是。” 花月妩点了点头,她确实是有一点不值的,而且东家还因此受了委屈,那几个人可倒好,简直是什么代价都没有付出就白得了这么多东西。 “这只是开始。” 唐清璃轻轻地摸了摸自己的护甲,温声说:“月妩,别着急,好戏还在后头呢,你觉得,这廖无忌真的可能会心甘情愿吗?” “那当然不可能啦。” 花月妩毫不犹豫摇头,她最近掌管望月楼,来来往往的贵人多了,自然对京中一些隐秘的事情得了几分更加真切的了解。 廖无忌确实是很厉害,他从小饱读诗书,廖忠伦是真的把他当做唯一继承人来培养的,对他自然也是寄予厚望,管束严格。 他自己也比他爹争气,年纪轻轻就已经能够作出灵气十足的诗,年长之后便开始参加科考,虽然并不出众,但基本上都榜上有名,没有前三也有前十。 这位廖公子心气可傲着呢,他心头对自己的妻子自然也是有几分想像的,哪怕不是高门贵女出身,也绝不可能是像温宁这样早早就没了清白的。 这温宁嫁过去,还不知道后院到时候会怎么鸡飞狗跳呢,廖无忌怎么可能心甘情愿? “这就对了。” 唐清璃笑了笑,接着说:“既然他心不甘情不愿,那温宁还能够忍他多久啊,你且等等看吧,好戏可还在后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