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封地并不是太后异想天开的想法,而是有例可依的。 南太祖就曾经为一位战功赫赫的亲王更换过封地,因那位亲王已有封地,再赐封地担忧其会功高震主,生出异心。 故而南太祖在其又立战功时与那时的宰相商量了一个较为妥帖的赏赐,将原本较为偏僻的封地转为富饶的封地,并特赐其收于国库税收可减半。 这在当时来说还引起了不少朝臣的反对,说皇帝金口玉言,送出岂有收回之理,几个御史驳斥得最厉害。 但是南太祖毫不顾忌御史的反对,在宰相的支持下办成了这件事。 而那位亲王对于封地在哪里其实并不在意,他是坚定的站在南太祖这边,他对兄长的孺慕之情让谁都无法挑拨他们之间的关系。 故而在方才南安帝说起的时候太后才会极力反对,并且提出了解决之法。 “朕受教了。” 南安帝微微颔首,方才是他有些着急了,想都没想就直接脱口而出,也没有仔细想这背后的含义还有后果。 若真如南安帝说的那样加赐封地,唐清璃恐怕会成为众矢之的。 “皇帝,哀家知道你存着补偿的心思,但是有些事还是要再三思虑。” 太后幽幽地叹了口气,轻声说:“不能操之过急。” “儿臣知晓了。” 南安帝轻轻点头,复而又问:“母后认为应该” “皇帝,后宫不可干政。” 太后打断了南安帝的话,她自觉方才已经说得够多了,现在如果连封地都为唐清璃定好,那定会被批判。 “是朕逾矩了。” 南安帝压下心头的怀疑,想来应该是自己多虑了,太后怎么可能和钦天监勾结。 “哀家倦了。” 太后微微摆了摆手,靠着软垫眯了眯眼。 “儿臣告退。” 南安帝行了个半礼,然后就转身离开了内殿。 殿外,唐清璃正在外殿仔细看着宫女送来的食盒,眉头轻轻皱了一下。 “这道菜别送进去了。” 唐清璃指了一下食盒中的一道菜,轻声说:“我知晓这应是祖母提前定下的,但她方才摔伤了腿,这道菜过于油腻,不便入口。” “是。” 宫女将食盒中的菜取下,唐清璃看了一眼没问题,便点了点头。 “璃儿。” 南安帝从殿内出来便看到了这一幕,唐清璃是个孝顺的孩子。 “父皇。” 唐清璃看到南安帝出来,连忙来到他身边:“皇祖母现下…” “母后有些犯困,已经睡下了,膳食先温着吧。” 南安帝摆了摆手,宫女们便拿着食盒退下了。 “好,那儿臣在这守着。” 唐清璃乖巧地点了点头,左右她也没什么事,在这如果太后有什么事也能搭把手。 “孝顺的孩子。” 南安帝轻轻叹了口气,接着说:“璃儿,父皇回去就让人好好筹备,你的生辰定要风风光光的。” “父皇,也不必太铺张。” 唐清璃摇了摇头,轻声说:“祖母常说母后在世的时候崇尚节俭,儿臣理应同母后一般。” “好孩子。” 她越这么懂事,南安帝越觉得愧对她,又说:“此事便这么决定了,无需再议。” “是。” 唐清璃这次没再多说什么,有时候推脱也是需要讲分寸的。 想来方才南安帝已经和太后确定了要给她改赐封地的事情了,现在便是前朝她的人该派上用场了。 韩府,后院,韩老夫人房内。 “祖母,娘,这是我吩咐人选的日子,您看看。” 韩霜锦将手中选好的日子分别递给二人,古代对于婚嫁丧娶都十分重视,所以这良辰吉日不可或缺。 幸而如今是冬季,棺材多摆放几日也不成问题。 “这种事你拿主意便好。” 韩老夫人摆了摆手,现如今既决定把家主之位交给韩霜锦,这些事情由他她来决定便是最好的。 “是。” 韩霜锦这才心安理得地挑了一个日子,约莫两月的时间便要过年了,如今出了这种事,虽然韩府需要有丧期需要守,但能尽快把事情处理完,还是尽快地好。 所以她挑了七日之后下葬并举办丧礼。 韩老夫人和柳棠虽然有些不舍得,但,也明白这个日子目前来看是最合适的,也没有反对。 “祖母,娘,还有一事。” 韩霜锦将下人屏退,轻声说:“我方才让福伯遣人去宗祠那边了。” “可是宗祠有人为难你?” 韩老夫人皱了皱眉,语气有些不愉。 “并未。” 韩霜锦摇了摇头,宗祠那边虽然听说是韩霜锦接任家主有些惊愕与不解,但是规矩摆在那里,那些墨守成规的读书人哪怕心里再觉得不合适,也不会轻易打破皇朝制定的规则。 读书人认死理,所以不管什么时候,他们都会是规则最坚定的拥护者。 “那是?” “祖母,孙女觉得,叔伯可能会有意见。” 韩霜锦斟酌着自己的说辞,抿了抿唇:“三日之后的大会,可能…” “这你不用理会,你名正言顺,我倒是要看看那两个庶子能够折腾出什么风浪!” 韩老夫人作为韩老爷子明媒正娶的发妻,打心眼里就看不起那两个别有异心的庶子。 若是懂事得体知分寸的,她当然不会吝啬,毕竟韩家家大业大,给几间铺子也不算什么。 但是如果对嫡系的位置虎视眈眈,妄图想要染指,那她也不会坐视不理。 虽然她是女子,但是活到了这把年纪,又是韩老爷子的发妻,在韩氏的地位不可谓不高。 “谢谢祖母。” 韩霜锦甜甜地笑了笑,在原身的记忆里,自己这个奶奶对她一直很宠爱,但她知道也仅限于后院,现在她站到堂前了,自然需要韩老夫人的大力支持。 在这个对姻亲血缘极为重视的朝代,有些时候,长辈的话比官府还好使,这就是古人刻在骨子里对长辈的孝顺。 柳棠只坐在一旁安安静静地不说话,今天的女儿真的是颠覆了她之前的认知,哪怕知道了之前韩升平有托梦给她,她也没能缓过神来。 “娘。” 韩霜锦敏锐察觉到了柳棠的异常,轻轻地叫了她一声,问着:“您不舒服吗?” “娘没有不舒服。” 柳棠摇了摇头,虽然她很不想说丧气的话,但是此时此刻就是憋不住:“娘是在想,这偌大的家业,没有个男子怎能撑得起来呢?” “娘,不急。” 韩霜锦听了她的话也不生气,只轻轻地笑了笑,接着说:“慢慢来,您且看好吧,女儿一定不会辜负爹对我的期望。” “好孩子。” 柳棠拍了拍她的手,现在的她还没有从失去夫君的悲痛中缓和过来,听她这么说,也就只好默默点头。 “那您和祖母早些休息,女儿去书房了。” 韩霜锦知道柳棠本质上还是不信任她的,只不过是因为韩老夫人支持才没有多说什么,所以她也没有多劝,有些事急不得。 “去吧,注意身子。” 韩老夫人摆了摆手,然后看了一眼柳棠,示意她留下来陪着自己。 “娘。” 柳棠知道韩老夫人是有话对自己说,所以在韩霜锦走了之后轻轻的开了口。 “棠儿,你嫁入家中多久了?” 韩老夫人看着她,轻声问。 “约莫,三十几年了吧…” 柳棠听了韩老夫人的问话,不自觉就开始回忆。 “是啊,嫁进来三十几年了,你一无所出,唯有锦儿一人,我可曾说过你一句?” 韩老夫人突然的发难让柳棠猛地一颤,下意识便跪了下来:“娘,儿媳…” “我不是趁平儿逝世便要追责于你,我是想要告诉你,既然命中注定无子,那便不要把自己最后的希望一同掐灭。” 韩老夫人没有伸手扶她,而是居高临下的就这么看着她,轻声说:“从前平儿在的时候,锦儿唯唯诺诺不堪重任,我不曾多说过一句。” “但是现在不同了,平儿不在了,这偌大的家业能托付于谁呢?” “原先老身还在想,若是无人能撑得起来这韩府也就罢了,寻个合适的人将生意尽数托付也可。”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锦儿做出了改变,或许是因为受到平儿逝世的刺激,又或许真的如她那般所言,平儿入了他的梦中,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现在韩府仍旧在嫡系一脉手中,她继任是名正言顺的事,我知你觉得她身上的担子太重,但如今要守护住平儿的心血,也就只有这一个法子。” “方才的话,我不想再听到第二次。” 柳棠手里攥着手帕,她潜意识里知道韩老夫人说的话是对的,但是私心还是觉得韩霜锦不行。 她养大的女儿自己不清楚吗?从小就对做生意,没什么兴趣,就连读书也是自己压着的。那唯唯诺诺的性子怎么可能瞬间就改变呢? 但是柳棠一言未发,她知道韩老夫人现在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了韩霜锦身上,所以自己还是别找晦气了。 “我知你心里不服气,但是有再多的气,你都给我憋着,现在什么事都没有锦儿重要。” 韩老夫人理的清事情的轻重缓急,这个儿媳她一直都未曾为难过,她知晓自己儿子对她的疼爱,而且这些年来确实安安分分的,故而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但是这所有一切的前提都要建立在韩府安安稳稳能够继续存活下去。 她不想再听到柳棠说这种丧气的话,故此,警告的话需说在跟前。 “是,儿媳明白。” 柳棠闻言轻轻地点了点头,攥在手里的手帕又紧了几分,罢了罢了这或许就是锦儿命中注定的劫吧。 在书房里细看账本的韩霜锦,自然不知道在自己走了之后,韩老夫人和柳棠的对话。 韩霜锦将账本初步归类,然后统计了一下韩家目前的资产,对于自己拥有的家业有了一个初步的了解。 韩氏虽然称为氏族,但其实他的势力与其他的氏族并不能一概而论。 氏族之所以能够称之为氏族,不仅仅是财富的堆积,更重要的是人脉的积累。 韩氏的财富主要是来源于布庄的生意以及皇家的赏赐,皇商这个名头对于布庄的生意简直就是金字招牌,所以永州有一半以上的布匹生意都在韩家手中。 一般正常情况下来说,有这样的财力支持,氏族会选择资助一些贫困的读书人,待他们取得功名之时便是纽带维系成功之日。 有财有权,才是衡量一个氏族地位高低的前提。 这样才能够去发展后辈,形成一个庞大的家族,最后才能称得上氏族。 所谓的韩氏,只不过是永州城内别人对其敬称,出了永州城,他便什么都不是。 根据南朝对城府的划分,大致划分为州,郡,府,城,镇,道。 因其疆域之大,故有九州十八郡的称呼。 韩霜锦想了想,大概就是现代的战斗国到热带的疆域吧,反正是真的大。 永州城在其中其实并不显眼,所以虽韩家有个皇商的名头,其实本质上也只是永州城的一个小地主罢了,毕竟这皇商,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个。 这天底下最好的东西,自然是挑挑拣拣,送到那京都中,皇商从不会缺,不过是个名头罢了。 但是古人对于皇权有着天然的畏惧,所以哪怕没有实权,还是有不少人为了这个名头趋之若鹜,毕竟扯大旗好做事呀。 韩霜锦轻轻敲着桌子,这店铺的具体情况还是要明日去看账本才能知晓,永州城下共有五镇二十八道,共设三十六家铺子。 她突然觉得头有点大,等所有的铺子全部走完,估计需要一个月的时间,但是又不能不去,她必须要把实际情况牢牢握在自己的手里,才能够针对韩氏布庄今后的发展做出新的规划。 而且韩家还不止有布庄,他开了几家酒楼,以及一些首饰铺,韩升平是个有生意天赋的商人,他知道,韩氏光靠布庄是走不久的,所以也探寻过其他。 只不过一直都没有什么成效罢了。 韩霜锦计划着也抽出一点时间去看其他的铺子,或许她能借鉴现代的一些手段将之盘活。 除了铺子,韩家还有几百亩田地和十几个农庄,分布在不同的镇和道,每年收租也是一笔不菲的收入。 待韩霜锦将所有的铺子田地理清楚后,已接近后半夜,油灯加了四次,芍药想劝她休息,又深知如今小姐已不再是之前无忧无虑的小姐了。 “芍药。” 韩霜锦放下了手中的账本,终于全部结束了。 “小姐。” 在书房外守候的芍药听到声音赶忙进门。 “备些面食,我饿了。” 韩霜锦半天没有进食了,原身的身体又很娇弱,这会是真的有点犯晕了。 “是。” 芍药不敢怠慢,连忙去准备吃食。 韩霜锦透过那未关的窗户抬头看到了挂在天空中的月亮,那么圆,那么亮。 就像是离自己很远很远的家一样,再也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