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罢了,随他们去吧。” 惠妃膝下有二皇子唐明荣,现在又得皇上的宠爱,对此并不在意。 长公主从小被太后养在身边,十六岁之后才得到皇上的重视,现在过去在她面前关心她,目的性这么强,太后会看不出来? 无非是筛选罢了,筛选那些别有用心的人。 “是。” 碧华轻轻应了一声,然后从里间拿了一条小薄毯子来盖在了惠妃的腿上。 慈宁宫,东侧居安殿。 不大不小的殿内布置得极为素雅,没有过多华丽的装饰,走进内殿,一位女子正躺在床上。 明眸皓齿,肤色白皙,看起来很是娇弱,脸上带着几分病弱的苍白。 “殿下,您怎么起来了?” 一个宫女端着一个托盘进来,看到女子醒来之后试图起身,便急匆匆的跑了过来。 “我没事了。” 女子轻轻咳嗽了一声,方才睡了一觉之后,觉得身体已经好了很多。 “怎会没事呢。” 那个宫女很是着急,放下托盘之后就来到女子身边,让她赶紧接着躺下去。 “灵芝,我真的没事。” 女子失笑,目光看向他端的托盘,上面摆了一碗热气腾腾的粥,旁边还配了点小菜,清清爽爽的让人看起来很有食欲。 “殿下,您是不是饿了?” 灵芝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连忙把托盘端了过来。 “是有些饿了。” 女子点了点头,坐直身子之后便端过了粥,玉碗还有些发烫,她端了会便端不住了,放下说:“稍微凉一凉再喝吧,这会有些烫。” “是…” “太后驾到!” 一声公鸭嗓似的通报传来,女子抬眼望去,正好看见太后应声而入。 “皇祖母…” “璃儿别起来,快坐好…” 太后心疼到不行,坐在床边就拉住了唐清璃的手,低声问:“这会可好些了,感觉如何?” “回皇祖母的话,璃儿觉得好多了。” 唐清璃笑了笑,苍白的脸更添了几分娇弱,让太后心疼不已。 “都怪你父皇不好,这么大冷的天,暴雪又一直在下,还带你出去玩!这下好了吧!” 太后是又心疼又着急,唐清璃本来身子骨就弱,这么些年她一直精心养护着,皇帝可倒好,带出去一次回来就病了! “皇祖母…您别说父皇啦…” 唐清璃搂住了太后的胳膊,笑着说:“父皇也是心疼我呀,而且我喝了药,很快就没事的。” “你呀你…” 太后看唐清璃这么懂事,眼里又多了几分怜惜。 “皇祖母可不能生父皇的气哟。” 唐清璃故意俏皮地说着,压下心头的思绪,就这么靠在她怀里。 “好,皇祖母听我们璃儿的。” 太后轻轻拍了拍唐清璃的背,她的璃儿实在是太瘦太瘦了,她都害怕如果自己的力气太大了的话,唐清璃会碎掉。 屏风后,无人察觉的两道身影悄然离去。 永州城,韩府,大厅。 “诶,你听说了吗?大小姐好像醒了。” “听说了听说了,但是老夫人和大夫人都没醒,光是靠大小姐…” “不该说的别说!” 旁边的老管家瞪了一眼站在角落里的两个管事,眼神锐利,语气不愉。 “是。” 两个管事连忙噤声,这老管家是从韩老爷子在世的时候就一直在府里的,在韩府威望极高。 “都到齐了?” 内堂中缓步而来的女子淡蓝色华衣裹身,外披白色纱衣,露出线条优美的颈项,裙幅褶褶如雪月光华流动轻泻于地,挽迤三尺有余。 是韩霜锦。 “回大小姐,人都已经到齐了。” 老管家最先反应过来并答话,今日的大小姐好像有些不太一样。 “知道我为什么叫你们过来吗?” 韩霜锦轻轻点头,落座主位。这个动作在平时或许不代表什么,但是在此时此刻意义非凡。 堂内站着的十几位管事,头一次用正眼打量着这位大小姐,这般气度与之前的她极为不同。 “大小姐有何事吩咐?” 站在堂内距离韩霜锦最近的一名男子开了口,他一身锦袍,看上去像是这一众管事的领头人。 “坐。” 韩霜锦一言不发,只淡淡地说了一句,然后就低下头开始翻开了刚刚让芍药拿过来的账本。 “大小姐,那账本…” 稍落两步的一位管事开了口,那账本一直以来都是直接送给老爷的。 如果韩升平不在的情况下,就会暂时由十几位管事共同确认,没有问题就封起来。等韩生平回来之后再校对,从来就没有给别人看的前例。 更何况,现在要看的还是大小姐。 哪怕她是韩家的嫡女,可从来也没有女子插手生意的先例啊! 韩霜锦抬眸,只一眼就让那管事闭上了嘴,从前怎么就没发觉大小姐气势这么强。 “大小姐,这账本您看不合适。” 大管事看着韩霜锦,眼里有警惕,有疑惑,也有不屑,唯独没有尊敬。 韩霜锦前世也是从基层摸爬滚打爬上来的,自然明白眼前的人不信服她。 “你叫我什么?” “大小姐。” “那我凭什么看不得?” 韩霜锦的一句话让大管事哽在原地,似乎没有想过她会这么说。 “根据我朝律法,生父离世,其名下所有家宅良田及相关生意,均为嫡子女继承;如无嫡子女,则由旁支共营;若无旁支,则交由其妻继承。” 韩霜锦合上账本,淡淡地笑了笑,反问着:“大管事可听得懂我南朝律法中的嫡子女?” “自然,听得懂。” 大管事看着韩霜锦,压抑着心头的愤怒,这确实是南朝的律法没错。 韩升平只有韩霜锦这么一个女儿,膝下一个儿子都没有,而且只娶了韩柳氏一个女人,也没有纳妾,他离世之后,这偌大的家业自然属于韩霜锦。 就连韩老夫人和韩柳氏都得不到一星半点,更别说那些虎视眈眈的韩氏旁系了。 “听得懂,要么坐,要么走。” 韩霜锦指了指一边早就已经上好热茶的位置,言下之意很明显。 坐下,那就是承认韩霜锦接手韩氏的生意,所有的管事要全部听她差遣,屈居于一个女人手下。 而不坐下,那句走的意思也更明显,离开韩氏。 而他们这些管事现如今在外面能够这么风光,仰仗的无非就是手握贡品生意,再加上韩家的名头。 如果没了这个名头,他们什么都不是。 “大小姐,您这是在逼我。” 男人手握成拳,看起来很是愤懑,他成为大管事这么多年,就连韩升平对他也是尊敬的,他的地位在韩家除了韩升平,一直是说一不二的存在。 他一直都觉得韩家的生意离开了他就转不动,所以在他的设想里,应该是韩霜锦对他以礼相待,不管他说什么都会同意。 他会成为韩氏的座上宾,而不是像现在这个样子,被逼着承认韩霜锦的地位。 他也不是什么蠢货,他明白,这是韩霜锦立威的方式,而自己就是那只出头的鸟。 “张鸣,我尊称你一句大管事,是本小姐有礼貌,不是你真的配这个位置。” 韩霜锦站起了身,把手里的账本扔在了他面前,冷冷地说:“我说的,我相信你能听懂。” “大小姐这是什么意思?我听不懂。” 张鸣眉头皱了一下,他不觉得韩霜锦就看了几眼就能发现账本中存在的问题。 “听不懂?” 韩霜锦嗤笑了一声,轻声问:“你是觉得我蠢?还是觉得自己做的假账天衣无缝?” “这是污蔑!” 张鸣心头一惊,她怎么会发现?她明明从来就没有接触过韩家的生意。 而且他做的那些小手脚就连韩升平都没有看出来,她怎么可能看出来! “污蔑?” 韩霜锦准确无误地说出了账本里记着的几个数据,淡淡地说:“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上面的成本应该比去年的增加了六成。” “六成?这怎么可能?” 管事队伍里,一个年轻的管事听了韩霜锦的话,下意识反驳:“老爷下了命令的,只要成本超出了两成,就绝不会在他们那里购置。” “是啊,两成是底线。” 韩霜锦看着面前脸色有些发白的男人,语气带了些丝丝笑意,听起来极度嘲讽:“既然两成是底线,那么六成又是怎么来的呢?” “定是手下人记错了账。” 张鸣毫不犹豫,就把事情推给了自己手底下的人,反正到时候找个替罪羊就可以了。 “哦?是吗?” 韩霜锦听了张鸣的话,没有顺着他的意思往下问是谁记错了账,而是说:“既然大管事连手底下的人都管不住的话,那这个位置便不适合你了。” “大小姐!因为这么一件小事,你便要…” “小事?你竟然觉得这是小事?!原定两成的成本现在超过了四成,被你抬到了六成,其中的数额之大,应该不用我说,在场的管事都能明晰吧?” 韩霜锦毫不犹豫就打断了张鸣的话,多出来的四成成本到了谁那里?在场的人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会看不出来呢? 所以不管张明之前在韩家的地位如何,此时此刻,他都没有理由继续在大管事这个位置上做下去。 大小姐不愧是大小姐呀,之前安安静静的样子怕是在藏拙吧。 在场的管事心头都有各自的打量,谁也不会想到,韩霜锦的身子里已经换了一个灵魂。 “大管事之位空出来,你就从店小二做起吧。” 韩霜锦也没有彻底断了张鸣的后路,现在她还没有摸清楚布庄的具体情况。 刚刚急匆匆叫他们过来的时候,也是为了在最快的时间稳定住局面。 这个账本确实是一早就送到了韩生平的书桌,只不过他去了京都,没有看过。 刚刚韩霜锦那么一提,老管家就直接从书房中拿了出来,送到了她的手边,原本老管家还不知道韩霜锦拿账本是要做什么。 但是刚刚看到她怒斥大管事,并且毫不犹豫把他从位置上拉下来的时候,他就知道大小姐不一般了。 老爷的家业,或许后继有人了。 “店小二?呵,好啊好!我张鸣在你韩家勤勤恳恳数十年,你就为了这莫名其妙的账本免我的职,让我从最低级做起?” 张鸣深觉受辱,当场甩袖离去,她倒是要看看,没有了自己,韩氏布庄还怎么做下去! 他在韩氏的地位很高,有不少的管事都是被他提拔起来的,现在看大小姐要拿他开刀,都害怕下一个会是自己,所以跟着张鸣就直接甩手走人。 “这…大小姐…” 老管家本来还觉得叫走张鸣不是什么大事,但是看到十几个管事走了三分之二,就有点慌了。 “福伯,不必挽留。” 韩霜锦看穿了他们的想法,想以多欺少,让自己挽留他们,绝不可能! “是。” 福伯叹了口气,默默站在韩霜锦身边,一言不发。 最后,堂内只留下了七个管事,有两个看起来年龄比较小,应该是刚刚提拔上来的,剩下的那五个或许是没有和张鸣同流合污的。 “明日也是这个时辰,韩氏布庄,我会亲自查账。” 韩霜锦并没有因为他们主动留下而好说话,相反,既然选择了留下,那么她就更要好好筛查。 能者留下,其余离开。 “明白,等候大小姐。” 七个管事整整齐齐行了礼,看韩霜锦没有再多说什么,就转身离开了。 “福伯,随我来。” 韩霜锦见七个管事离开,并没有松懈,而是对着福伯说了这么一句。 “是。” 福伯跟着韩霜锦,看到她来到了韩升平的书房,下意识想要说什么,却又闭上了嘴。 “和我说说吧。” 韩霜锦坐在了原本只有韩升平会坐的位置,然后抬头看向福伯。 在原身的记忆里,福伯是绝对可以信赖的人,他的人生有三分之二的时间都陪伴在韩升平身边,在府里的下人中威望极高。 “大小姐想知道什么?” 福伯头一次面对这么有气势的韩霜锦,一瞬间觉得好像自己在面对老爷。 “全部,韩家的上上下下,父亲的所有部署,全部我都要知道。” 韩霜锦看着福伯,她知道,福伯作为韩升平的心腹不可能什么都不知道。 之前原身一直都拘在后院,对生意上的事不了解,又或者说其实是压根都没有接触到。 刚刚如果不是福伯先把账本送到了她面前,她说不定就会被张鸣给骗过去了。 “大小姐,在此之前,老奴能先问您一件事吗?” 福伯微微弓着腰,他从前对韩霜锦一直是疼爱的,就像是长辈对后辈一样。 但是,刚刚在堂内他听到韩霜锦说话的时候,他就意识到以后韩家的家族会是韩霜锦。 “是父亲的尸体。” 韩霜锦知道福伯想说什么,她看着他,目光坚定,没有退却:“韩家,不可以落到别人手上。” “老奴明白了。” 福伯心中动容,他强压酸涩,简单地把当前韩家上上下下的情况全部告诉了韩霜锦。 此刻的韩霜锦这才意识到,自己接过的压根就是一个烂摊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