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安三年,山匪流寇被飞凌山那一把大火烧的没了气焰,之后小小年纪的红氏兄妹混迹其中,多年艰辛,终于走到了匪首的位置。有他们的约束,那些年山匪流寇可算得上安分。然而……” 他顿了一顿,“那一年苏家苏彻大人致仕,途径沣屿县之时,遭遇盗匪,全家老小丢了性命。然而盗匪却用抢夺来的,沾满苏家人鲜血的金银财宝,收买了沣屿县的小吏,甚至通过关系贿赂了荣安王手下之人,将此案栽给了飞凌山。” 方紫岚神情一凛,“可我记得,苏彻大人一家被害之案,最后不了了之了。” 彼时她从东南之地回到京城,对苏月兮之死久久不能忘怀,便利用职务之便,找来了当年的案情记录,只说盗匪难觅,拖了几年,便被抛诸脑后了。 毕竟,每年死在盗匪手中之人,不止一二,虽然案件不少,但大都没有结果,即便受害的是苏家人,也没什么不同。 “之所以不了了之……”尹泉章的声音扯回了方紫岚的思绪,他长叹了一口气,道:“是因为红氏兄妹看清了现实,若要真正站稳脚跟,只能与官府合作。” 方立辉正色道:“入场之前便已有盲出的相关说明,同意方可入场。您既在此处,便意味着您知道,且接受盲出。” 他言下之意明显,入场前后三番两次地强调规则,潜台词就是巨大的风险。若是不能接受,最初就不该入场,若是接受并且已入场,规则就不该再是问题。 只是他没有想到,方紫岚会授意掌柜,另加了一条交易结束之前谁都不许离开的规则。这样一来,不管今夜发生了什么,外面的人都不会知道。 不知为何,方立辉只觉心中不安,他看向方紫岚,却听她道:“盲出的形式确实新鲜,诸位贵客都不想当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我也能理解。” 闻言方立辉愣了愣,不等说什么配合方紫岚,她便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因此,我可以额外透露一点消息,希望对诸位贵客有所帮助。” 她勾了勾唇角,“今夜交易的这三个消息,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它们每一个都无限接近真相,不过……” 她话未说完,就被人打断了,“甄姑娘,你这不是逼我们要把三个消息都买了吗?” “要不要买消息,买一个还是两个,甚至是三个,都是你们的选择。”方紫岚敛了笑,冷声道:“我的意思是,它们拼凑在一起,未必是真相。” 所有人听得云里雾里,方立辉眼中也多了一抹疑惑之色,不明白方紫岚的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不过方紫岚这番话好似一颗定心丸,令满堂谨慎的竞价者们跃跃欲试,毕竟谁不想只买一个消息,便能推敲出完整的真相呢? 方紫岚把案上文书大致过了一遍,然后分派给不同的人员处理,待忙完已过了正午。她只觉腹中饥饿,正欲出门吃些东西,就见诸葛钰端着午膳走了进来。 见状她不由地轻叹一声,“阿钰,你可真是太妥帖了。” 诸葛钰一边把午膳放在桌上,一边听她感慨道:“我以为像阿钰这般家中末子,必是被视若珍宝,金贵无比地娇养长大,不曾想竟如此会照顾人。” “京城中的诸葛氏,到了我这一辈,除了兄长,便只有我了。”诸葛钰神情淡漠,“兄长多在外,家中祖父长辈自然只能由我来照顾,日久天长,习惯了。” 方紫岚敏锐地觉察到自己或许说了不该说的话,于是沉默了片刻,才再次开口转了话音道:“说起来我封府禁足这些日子,府衙上下积压了不少公务,恐怕要忙好一阵了。” 诸葛钰没有搭话,只是定定地看着她,直看得她拿筷子的手都停住了,“阿钰?” “岚姐姐,你当真要留莫涵在京城?”诸葛钰问得突兀,方紫岚愣了一瞬,低声道:“莫涵那小子向来主意正得很,怕是由不得我。” 诸葛钰眼中闪过一抹错愕,“由不得你?” “是啊。”方紫岚笑了笑,无可奈何道:“他就仗着我宠他,从小到大都这样,只要他开口,我就拿他没办法。” “从小到大?”诸葛钰重复了一遍这个词,方紫岚神情中多了些许怀念,“我们自小一起长大,可惜后来走散了,如今再寻到他,我不忍心把他推开。” “虎狼之地,可不适合白兔生存。”诸葛钰移开了目光,冷声道:“他若留下,必是死无葬身之地。” 闻言方紫岚好似自言自语地喃喃道:“我在,都不能护他一个周全吗?” 诸葛钰看了她一眼,轻轻地摇了摇头,“当断不断,必受其害。”他说罢,转身离开了。 方紫岚食不知味地用完了午膳,站起身打算去院中走一走,就听下属官员来报,说是核实的部分都已完成。 她再次检查了一遍,确认没什么问题,就动身去了户部。如今的户部尚书原是裴家的门生,初入官场就进了户部,是珒国公裴珒卿一手提拔上来的人。 户部尚书虽然背后站着裴家,但人并不刻板强势,相反笑脸逢迎意外地好说话,不论方紫岚说什么都点头称是,然而一说到正题就左顾而言他。 整整一个时辰下来,方紫岚和他磨得口干舌燥,他却仍笑呵呵地端茶递水劝她莫要着急上火,笑容标准活像一只和气生财的招财猫,生生让她没了脾气,最终只能打道回府。 诸葛钰见她无功而返毫不意外,只是安慰道:“户部尚书为人圆滑,与他打交道并非易事。此事急不得,须得从长计议。” 方紫岚心道这种滑不溜秋宛若泥鳅一般的人,她实在是对付不来。当即把文书放了回去,筋疲力尽道:“阿钰,今日就先到这,你让大家散了吧,我明日再想办法。” 诸葛钰应承下来,遣散众人后,就见方紫岚独自一人拖着长长的影子,缓步走出了府衙。他想了想,终究没有追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