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中登时静默无比,过了好一会儿才听胡夫人长叹一口气道:“老爷,岚姑娘这犟脾气同她娘亲如出一辙,你就告诉她吧。” “好。”莫斌重重应下,神情多了几分颓唐,“你的。他深知树大招风,恐泰安帝对他生疑,才有如此挥霍之举,以打消泰安帝对他的猜忌。” “二则,他是为了遮掩家丑。当时他的族兄抢了秦璇小姐入府,百般羞辱引得姑苏秦氏记恨。姑苏秦氏一直想将秦璇小姐救出来,也曾多方打探费劲心力,然而却苦于方氏家大业大,始终不知秦璇小姐被藏匿于何处。几番波折,无果之下,与方氏的梁子也就越结越大。” 莫斌顿了一顿,轻叹一口气道:“尽管早已改朝换代,但姑苏秦氏仍是江南名门,影响力尚在,若是让他们抓住了把柄,无论是商场还是朝堂,方氏都必受冲击。” 方紫岚忽的明白了什么,抓住莫斌停顿喝茶的空隙提问道:“那个把柄,就是这对玉佩?” 她说着,举起手中玉佩,双壁在光线的映衬下,愈显温润动人。 “你害怕有什么用?活路不是旁人给的。”方紫岚敛了神色,声音冷了几分,“既然四境皆虎狼,那要么屠虎,要么杀狼,总能拼出一条活路。” 阿宛自嘲似的笑了笑,“屠虎杀狼,就凭我,能做到吗?” “为何不能?”方紫岚反问了一句,近乎理所当然的语气,透着说不出的野心。 “阿宛,从我们走出鬼门站在太阳下的那一刻开始,就注定了要厮杀。”她坐直了身体,肃声道:“与敌人厮杀,与同类厮杀,明争暗斗,白骨鲜血,方成山河。” 阿宛听得似懂非懂,“都是厮杀,与我们在鬼门中有何不同?” “有太阳照着,就可以更加光明正大。”方紫岚半玩笑半认真地道:“在鬼门中厮杀,是为自保。在此厮杀,是为争取。我如今说一不二的权力,不就是这么来的?” “说话的权力还要自己争取?”阿宛以手托腮,若有所思道:“在太阳底下活着太累,不如回鬼门。” 方紫岚凑到她面前,问道:“小阿宛难道宁愿此生畏畏缩缩,不见天日地活在鬼门,也不愿赌上性命,站在太阳下,好好看一看这天下山河吗?” 阿宛不由地怔住了,未经思考便脱口而出道:“我的性命不是赌给你了吗?” “也是。”方紫岚忽然笑出了声,“既然如此,那就由不得你了,只能跟着我选了。” 阿宛瞪了她一眼,没什么好气道:“我怎么就摊上你了呢?” “你要后悔也来不及……”方紫岚话还未说完,就听一阵敲门声响了起来。 “我去开门。”阿宛站起身,方紫岚也从床榻上下来,细细整理了衣衫。 阿宛看着门口神情略显焦急的人,奇道:“诸葛公子,怎么是你?” 方紫岚听到声音愣了一瞬,随即也走到了门口,“阿钰,你怎么来了?” 诸葛钰展开合拢的衣袖,摊开交叠的手掌,方紫岚这才看到他的掌中竟是一枚金牌,“这是……” “陛下有命,召越国公方紫岚速速回京,不得有误。”诸葛钰每说一句,声音就沉一分,“方大人,请接金牌。” 方紫岚迟疑了一下,但最终还是接过了金牌,“我这就动身回京城。不过阿钰……” “岚姐姐,若陛下问起,你实话实说,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诸葛钰抬眸看向眼前神色讶异的人,低声道:“夏侯将军的手信由小辈亲自护送,早已入京。方大人,好自为之。” 莫斌点了点头,“不错。这对玉佩原是姑苏秦氏之物。姑苏秦氏花了大价钱从波斯商人手中购得,因此这玉佩在大京是见不到的。方崇正知道这对玉佩辗转流落于平南王妃、秦璇小姐这样的前朝官眷贵妇之手,稍有不慎便会惹人话柄,招来无尽灾难。” “加之这等珍品脱手极难,方崇正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找到了最初与姑苏秦氏交易的波斯商人,买下了出产这对玉佩原石的玉矿。然后命人采石打磨,为方氏下一代子女每人都做了一块与之一模一样的玉佩。至于玉佩上面的刻字,想来也是方崇正为了名正言顺地说这玉佩本就是他方家之物,故而为之。” 听到此处,方紫岚心中已有了大概,如若莫斌所言非虚,恐怕方崇正并非是她的亲生父亲。至于一直以来她所认定的娘亲,只怕也未必是莫斌口中的秦璇小姐。 可是既然方崇正买下了整个玉矿,那么莫斌夫妇又是如何凭这块玉佩认出了她的身世呢? 似是知道她心中所想,一旁胡夫人补充道:“虽然方崇正买下了整座玉矿,但说来也奇怪,那玉矿之中仅有卖给秦氏的那块原石是藕紫烟灰玉。其他的原石即便带有烟紫色,也是青绿为底。岚姑娘手中藕紫烟灰的玉佩,普天之下再无重样,是以绝不会认错。” 方紫岚看向手中的玉佩,脑海中回忆起之前所见方宇韩的玉佩,虽是同样的质地纹理雕花刻字,但是他的玉佩只有上面浮着一抹紫,下面隐隐透着青色。 见她不语莫斌继续说道:“你的第二个疑问,关于你爹是什么样的人。若非他在你面前掩饰得极好,或是有人故意对你说了谎话,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方崇百会是什么好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