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安王暗自松了一口气,既然方紫岚提了条件,那就还有谈判的余地。他定了定神,问道:“方大人和莫家那个名为莫涵的小子,究竟是何关系?” “亲戚。”方紫岚轻描淡写地敷衍了一句,“王爷要风平浪静,我要保莫家,你我各得其所,不好吗?” “方大人那将功折罪的法子,本已能将莫家保下来。如今这么说,想来不止各得其所这么简单。”荣安王眼中精光一闪而过,“方大人想要什么,不妨直说。” “我想要什么?”方紫岚微微一笑,“其一,王爷就此断了和鬼门的联系;其二,莫家满门的长盛久安。” “方大人想要的,可有些贪心。”荣安王面露讥诮之色,方紫岚无动于衷道:“王爷答应也好,不答应也罢。我想要的,总有法子拿得到。” 荣安王没有说话,眼中却是明显的怀疑神色。 方紫岚径自说了下去,“破坏一件事往往比成就一件事要容易得多,王爷应该很清楚吧?我既是鬼门中人,那就总有法子毁了鬼门与王爷的联系,甚至让鬼门与王爷结怨,也不是什么难事。我如今和王爷落在明面上,把其中利害都说清楚,免得王爷日后不知该恨谁。” 荣安王怔怔地看着她,仿佛是在看一个疯子,过了好一会儿才敛了目光,问道:“你又如何能保莫家满门长盛久安?” “我自然不能。”方紫岚说得理直气壮,“一个家族若想长盛久安,须得内部强大,怎能靠区区一个外人?换言之,莫家经此一劫,本就是家族的掌舵人莫斌行差踏错,而这差错又恰好被王爷利用了而已。否则,若是当时莫斌出兵暮山关外或是求助于夏侯将军,王爷可还有本可参?” 荣安王心中一紧,面上仍是不动声色,“方大人既然以为家族的长盛久安不能靠外人,那为何要与我谈这种条件?” “再强大的家族也经不住无时无刻别有用心的暗害,所以我要做的便是断了暗害的根源。”方紫岚的语调倏然冷了一分,“根源为何,王爷想必心知肚明。” 荣安王若有所思地看向面前的人,神情渐渐凌厉,“方大人把话都挑明了,这般不留余地,当真不怕我记恨于你?” “记恨?”方紫岚忽的笑出了声,“王爷做了那么多值得人记恨的事,恐怕日日夜夜都会被诸多人记恨,王爷可曾怕过?” “你……”荣安王面若寒冰,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就被方紫岚打断了,“我当然是不怕的。更何况,我此行的目的,就是要王爷记恨于我。” “什么意思?”荣安王眼中闪过一丝错愕,就听方紫岚道:“暮山关外备受海寇折磨的百姓,东南之地所有染了瘟疫的人——东海渔岛的渔民、林家村的村民,还有诸多村镇中为此而丧命的人,这一笔笔人命血债,我大京越国公方紫岚记着了,终有一日,要向王爷一一讨回来。” 她说着顿了一顿,“王爷尽管记恨于我。丑话说在前面,若是王爷不能将我挫骨扬灰,便只能等着我来讨债了。” 她一字一句话说得极狠,脸上神色却是寡淡的很,只透着些许凉薄。然而黑白分明的瞳孔中,满是毫不掩饰的残忍杀意。 荣安王不由地为之一震,他在东南之地多年,向来作威作福惯了,敢怒不敢言的人多了去了,偶尔也会见着那么一两个不肯屈从的,纵然嘴上说得厉害,然而大多都不是什么硬骨头,宁死不屈便是顶天了。没想到竟还有方紫岚这样,胆大包天公然放话威胁于他…… 不对,她不是威胁。 荣安王心中忽然涌起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惧,不知为何他十分笃定,若是他不能将方紫岚挫骨扬灰,方紫岚必会让他不得好死。 “如何?”方紫岚好整以暇地拿过桌案上剩下的纸,淡声道:“王爷可考虑清楚了?” 荣安王定定地望着面前的人,半晌沉沉开口道:“方大人的两个条件,本王应下了。从此之后,本王与方大人老死不相往来。” “好。”方紫岚微微颔首,“如若再见,不是你死,便是我活。”她说完站起身,随手一扬,掌中纸片皆化成碎屑,自空中飘洒而下,散落一地。 她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荣安王看着她的背影,眼中尽皆阴狠之色。他原本想让她无法活着走出疫区,谁知她不仅活着走出来了,还多了一身荣光,让他动都动不得。 他忿忿地摔了桌案上的茶盏,厉声道:“方紫岚,有朝一日,本王必要将你挫骨扬灰,添做花泥。” 方紫岚见过荣安王之后便去找了诸葛钰和苏昀,他们二人似是早就料到了她会来,早已备好了茶在等她。 苏昀看到面前好端端的人,胸中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他长舒一口气道:“方大人,你总算是平安归来了。” 诸葛钰见方紫岚面色苍白,心中隐隐担忧,“岚姐姐,你……” “我无碍。”方紫岚摆了摆手,截住了他的话头,云淡风轻地一带而过,“不过是旧伤复发罢了,没什么大不了的。倒是要阿钰和苏大人平白为我担心了,我这心里实在是过意不去。” “方大人言重了。”苏昀展眉勾唇笑得俊朗,却见方紫岚双手端起桌案上的茶盏,郑重其事道:“阿钰,苏大人,你们二位为了替我守住半月之期,辛苦了。我以茶代酒,在此敬你们一杯,多谢。” 她说罢一饮而尽,见状苏昀和诸葛钰也都拿起了茶盏。苏昀恭恭敬敬道:“方大人客气,眼下东南局势已稳,解除封锁的各地也日渐恢复生机,全赖方大人妙手……” 他恭维的话说了一半,就被方紫岚打断了,“苏大人太高看我了,我可没什么妙手。医治疫病的法子,是嫣儿姑娘想出来的,与我无关。” “岚姐姐?”诸葛钰眉头微皱,方紫岚唇角弯起一个浅浅的弧度,“我一介武夫,如何能想出医治疫病的法子,你们真当我是无所不能的神仙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