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宛,不要,找,温崖……”方紫岚几乎是一字一顿,阿宛慌了神,“我,我已经向京城去了信,请师父过来。你……” “罢,了……”方紫岚艰难地吐出这两个字,便昏了过去。阿宛急忙封住了她的穴道,只觉自己脑袋里一片浆糊。 按方紫岚所言,若是师父当真给她用了抹除记忆的药,自己又给她用了禁药,加之她体内的蛊毒,三者作用下,她的神思便会不受控制。无论她的精神力和意志力多么强大,怕是也会被逼入疯魔之境。 可是师父为何要抹除她的记忆?不对,师父没有这么做的理由,是公子。 阿宛这样想着,脑海中突然浮现出那日弘安阁外,她和师父撞见公子私见皇甫霖的情景,那时师父严厉叮嘱过她,此事绝不能让方紫岚知道。 也就是说,公子有事要瞒着方紫岚。但抹除记忆,意味着方紫岚已经知道了一些,她本不该知道的事情。 “这可怎么办……”阿宛抱着头,难受得快要哭出来。一边是公子和师父,一边是方紫岚,她哪一边都得罪不起。 命不由人,选不由心。阿宛看着面前快要失去生息的人,忍不住眼尾泛红,抽噎道:“方紫岚,你说你这么聪明做什么?记忆丢了就丢了,你怎么还能发现?而且,你发现了为何要告诉我?若是你没有告诉我,我又怎么会……” 她说着抹了一把眼泪,下定决心一般拿出了银针,“我自己犯的错自己担着。方紫岚你给我撑住了,我即便不能让你立刻恢复记忆,也不会再让你多丢半点。” 阿宛闭上双眼屏息凝神,之后长舒了一口气,待她再次睁开眼的时候,情绪已平复得差不多了。 她要用在方紫岚身上的法子是她从古医书上看来的,以前从未用过,且从记载来看便是个凶险至极的法子。若非走投无路…… 她看着方紫岚,自嘲似的笑了笑,“都说小孩爱说大话,可我都及笄了,竟然还是改不掉这臭毛病。不过你放心,我阿宛向来说话算话,若是你醒不过来,我即刻去下面陪你。” 方紫岚似是听到了她的话,眼睫轻颤眉头紧皱,她伸手替她抚平了眉头,“被听到了吗?你若是舍不得我死,就定要熬过这一关。” 她说罢开始为方紫岚施针,施过针后又去准备了药浴、汤药,前前后后忙了两天,总算在第三日的凌晨,等到了方紫岚清醒。 “我……”方紫岚张了张口,竟是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全身上下僵硬得不像话,连动个手指都费劲。 “别乱动!”阿宛的声音里满是紧张,见方紫岚听话地没有再乱动,她才终于松了一口气,“你总算醒了。等我把针取出来,你就能说能动了。” 她把针取了出来,方紫岚缓缓睁开了眼,“阿宛……” “我在。”阿宛紧紧抓住她的手,“你试试看慢慢活动一下手脚,应是无大碍了。” 方紫岚依她所言活动了一番,确定无碍后看向她道:“阿宛,多谢。” “没什么好谢的。”阿宛神色淡了几分,“恭喜你醒了。还有,你猜对了。” “什么?”方紫岚愣了一瞬,阿宛别过头没有看她,声音也低了几分,“那保命药里面,有忘忧草。经年累月,会让你失了记忆。” 方紫岚心底五味杂陈,只能听阿宛继续道:“那保命药你别吃了,我会给你配新药。记忆,我也会想方设法为你恢复。” 她说着顿了一顿,声音愈发低沉,“我就当什么都不知道。待回京后,我自会向公子请罪,之后换谁来照顾你,全凭公子的意思。” “阿宛,你说什么……”方紫岚被她一串话激得来不及反应,然而刚一开口就被她打断了,“这事就这么定了,你有话以后再说,现在先去见夏侯将军吧。她听说你醒了,连夜从暮山关赶了过来,谁知你又昏迷了,就生生在外面等了一天一夜。” “夏侯将军吗?”方紫岚只觉眼眶泛酸。果然,该来的终究会来,避无可避,无处可逃。 “你梳洗一番就出来吧,我去外面等你。”阿宛留下这句话,转身欲走。 “阿宛,我……”方紫岚想要叫住她,可她却没有给她说话的机会,“方紫岚,你不想我知道的事,我可以装聋作哑。但我不是你,我豁不出去,我怕了。”她说完再不多作停留,径自走了出去。 方紫岚看着她的背影,心里像是空了一块。她强打精神换好了衣服,简单梳洗后就走到了正堂,只见夏侯芸昭和谢琛早已等候多时。 “夏侯将军,谢大人……”方紫岚甫一出声,夏侯芸昭便朝她走了过来,“方大人无需多礼,我知方大人旧伤复发非同小可,也不多耽搁。就只问一句,方大人可知,我家嫣儿现在何处?” 闻言方紫岚猛地停住了脚步,在离夏侯芸昭不远处站定,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然后道:“嫣儿姑娘为救身染瘟疫之人孤身进入林家村,却不料自己也染上了瘟疫。病情凶猛,她……没有挨过去,已经……殁了……” 夏侯芸昭身形一抖,一旁谢琛不知何时走到了她身边,扶住了她的肩膀,正欲开口却听她道:“方大人可曾……亲眼见到嫣儿的……尸首?” “是,我亲眼所见。”方紫岚仍保持着行礼的姿势,她不敢抬头看他们,只是轻声道:“瘟疫来势汹汹,林家村是瘟疫最为严重之地,我迫于无奈只能放火烧村,没能把嫣儿姑娘带回来,还望夏侯将军恕罪。此次瘟疫,若非嫣儿姑娘警醒……” “我知道了。”夏侯芸昭寒声打断了她,“事急从权,方大人只是做了应做之事,我不会怪罪于你。只是那身后名……” 她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然而声音仍止不住地颤抖,“怎及活生生的人,半分重要?” “昭昭!”谢琛揽着她的手紧了几分,她转身埋首在他怀中,带着哭腔的声音闷闷地传了出来,“嫣儿她……可曾留下什么……” “未曾。”方紫岚头垂得更低,“夏侯将军,谢大人,对不住。请你们,节哀顺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