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紫岚愣了一瞬,随即道:“皇后娘娘但说无妨。” 方紫沁略一迟疑,开口问道:“不知方大人觉得,裴潇泽此人如何?” “裴潇泽?”方紫岚不解地重复了一遍,试探道:“不知皇后娘娘想知道些什么?” 方紫沁理了理衣袖,缓缓道:“早前我还是襄王妃之时,便对裴潇泽此人有所耳闻。他出身于九大公卿世家之一的裴家,少年登科,年纪轻轻便官拜户部侍郎。为官多年,兢兢业业从未出过差错,可也未曾有过升迁。按理说此人出身能力皆是不差,本应平步青云,为何至今仍是小小的户部侍郎?” 方紫岚认真听完她的话,不动声色地反问道:“皇后娘娘以为何故?” “方大人是在考我?”方紫沁挑了挑眉,唇角轻轻勾起,眼底却没什么笑意。 方紫岚后脊发凉,轻叹一口气道:“皇后娘娘不肯明示于我,不妨由我来猜可好?” 方紫沁没有说话,她便继续说了下去,“皇后娘娘问我裴潇泽此人,是直呼名姓,并未加大人二字,足见皇后娘娘并未在意他的官职。然皇后娘娘所言又皆是在分析他的为官之道……” 她说着忽的停顿了片刻,然后一边思索一边道:“想来皇后娘娘出身名门,比任何人都更为清楚,出身对官场之人有多重要,因此借由官职旁敲侧击,不过是想问我裴潇泽在裴家是否得势罢了,不知我猜的可对?” “对,也不对。”方紫沁的神情严肃了些许,“裴潇泽在裴家不得势,京中怕是无人不知。如若不然,方大人以为,为何一连数年裴家出演新年社戏的人,都是他?” “既然皇后娘娘都知道……”方紫岚顿了顿,眼神锐利了几分,“又何必与我兜圈子?” “方大人以为,裴潇泽为何会落入如今这般境地?”方紫沁问得直白,方紫岚一字一句考量道:“受人排挤?” “也不全是。”方紫沁慢条斯理地摇了摇头,淡声道:“方大人与他共事过,应是多少对他有些了解。他能力不错,性格却差了些。” 闻言方紫岚眉头微皱,“他性格是温吞了些,但也不至于差。” “谦冲自牧不争不抢的温吞性子便罢了。”方紫沁眼中似有不屑闪过,“得过且过唯唯诺诺的性格才最是糟糕。” 方紫岚疑惑追问道:“皇后娘娘此言何意?” 方紫沁冷哼一声,忽的转了话音,“方大人可知,为何他至今尚未娶亲?” “不知。”方紫岚诚实地摇了摇头,“若非皇后娘娘告知,我连他尚未娶亲都不知道。” “你?”方紫沁面上闪过一丝惊讶,而后规训道:“下次记得长个心眼,身边的人都查清楚了,知根知底再来往不迟。” “哦。”方紫岚呆愣地应了一句,听方紫沁说了下去,“多年前,他曾与另一公卿之家——苏氏的一位公子,爱慕上了同一位姑娘。但他们二人有交,他便忍痛割爱成人之美了。后来他又看上了自家的一个丫鬟,但裴家绝不会允许一个丫鬟做正妻,于是那丫鬟至今仍无名无份地藏在他房里。如此这般,纵使裴家势大,也没有几家京城名门愿意把姑娘嫁给他。” 见方紫岚没什么反应,方紫沁忽的问道:“若你是他,你待如何?” “我?”方紫岚若有所思道:“若是真心喜欢那丫鬟,便离开裴家自求生路。若是要万人之上,便舍了那丫鬟,另娶她人。但无论哪一种,都不是轻易能够做到的。” 方紫沁深信不疑道:“若你是男人,我相信不论哪一种,只要你选了,都必能做到。但裴潇泽哪一种都做不到,便只有今日得过且过的局面了。” 方紫岚抿了抿唇,忍不住问道:“皇后娘娘与我说了这么多,究竟想说什么?” “方才我与紫桐在御花园,恰巧碰到了进宫面见陛下的裴潇泽。”方紫沁叹了一口气,“我见紫桐一副小女儿情态,怕是对他动心了。” 方紫岚心中一咯噔,喃喃道:“以方二小姐的性子,独断专行惯了,只怕……” “谁说不是呢。”方紫沁深深地看了方紫岚一眼,“当初紫桐与立人的婚事,父亲百般阻挠,却不曾想她背着父亲请了方家族老作见证,说是非立人不嫁。她甚至私自闯入家族祠堂,妄图偷族谱……” 她话说了一半猛地止住了,方紫岚神情疑惑,忍不住出言问道:“方立人公子与方二小姐都是方氏族人,名字理应都在族谱之上。方二小姐为何要私闯祠堂偷族谱?” 听她这般发问,方紫沁敛了神色,似是松了口气,“按大京律例,同族三代之内不得通婚。” “方二小姐难道是想把自己的名字从族谱上划掉?”方紫岚眉头紧锁,她没有想到方紫桐为了心上人,竟会胆大妄为至此。 方紫沁不置可否,只是低声道:“后来此事愈演越烈,覆水难收父亲只能允了” 她说着脸上神色渐渐黯淡,“如今,纵使裴潇泽实非良人,可若是紫桐当真看上了他,怕是谁都拦不住。” 方紫岚伸出手试图安慰她,然而手伸到一半又垂了下来,低声道:“皇后娘娘且宽心,方大人素来疼爱方二小姐,必不会让她受委屈的。” “委屈?”方紫沁斜睨了她一眼,语调平白多了分讥诮凉薄,“方大人不是最清楚吗?旁人眼中的委屈,当事人未必觉得。总以为单薄决心能抵得过蜚短流长的,从不止谁。” “是啊。”方紫岚勾起唇角,苍白面孔笑得有几分无奈,“既然不外如是,那皇后娘娘呢?” “我?”方紫沁眼底神色复杂,近乎突兀地转了话音,“我听立辉说,方家与王家议亲时,你曾说身处高门大院之人,大多身不由己。” 方紫岚没有说话,静静地等着方紫沁的下文,却见她忽的笑了,“谁能想到,当初那个宁愿自断姻缘,也不愿受人摆布的小姑娘,竟会说出这样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