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宇韩最后一句反问让方立辉只觉得额上冷汗直冒。 来之前父亲千叮万嘱过绝不能惹方紫岚,这个女人既有战场厮杀的杀伐决断又有踩着上官家上位的狠辣无情,而且一跃成为公卿背后只怕有人撑腰,这种人不知深浅断不可招惹。 可方宇韩这话仿若一盆脏水泼了过去,方紫岚若是计较,他们二人还能好好走出燕州吗? 方立辉刚想开口说些什么挽回局面,就听方紫岚冷笑出声,“方公子果然是旁支公子,随心所欲惯了,不知真正高门深院中的身不由己。” 她说着勉力站起身,一旁阿宛想要过来扶她,却被她一个眼神制止了。 她扶着桌子站稳一些,声音清冷,“方公子以为只有王家这二位千金是商品,莫不是太天真了?” 方宇韩被方紫岚两句话噎了回去,怔怔地看着面前的人,明明是一副病恹恹的憔悴模样,却偏生有一股震慑人心的气势。 只听她一字一句道:“我且说句不好听的,三位公子此次前来议亲,难道不算是商品?你们从未见过王家二位千金,然而因你们家族的一句话,就算两位千金品相一般,也是不得不娶,为的不也是王家的家世门第?” “高门深院之中的人,看似风光无限,不过都是每一场交易中明码标价的商品。你若是替他人不平,不妨想想自己是不是一样的商品。若是,便没有替他人不平的资格。” 方紫岚声音愈冷,方宇韩脸色愈发苍白,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丝毫声音。 方紫岚没有理会他的反应继续说了下去,“更何况婚姻之事,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世间大抵如此。我不过是替脸皮薄的王家请几位过来,事成与否看双方,我无须如方公子口中所说,顾虑两位千金的处境,那是她们父母该做的事,不是我。” “我作为北境之主,管的是燕州上下安宁长乐,理的是北境左右太平无忧,不是操心谁人做商品的。” 方紫岚说完扫了一眼方宇韩灰白的脸色,只见他微微颤抖着手行了一礼,低声道:“方大人说得不错,是方宇韩目光短浅,受教了。” 方立辉也赶忙附和道:“方大人一席话,实在是醍醐灌顶,方立辉受益良多。” 欧阳俊成在一旁也是恭恭敬敬的一礼,“俊成一直听闻家父说方大人女子之身镇守北境,必是厉害人物。今日有幸听得方大人这一番话,便道北境有方大人,实乃大幸。” “三位公子不必如此。”方紫岚神色淡然,她撑着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此时只觉疲惫无比,随时都有倒下去的可能。 加之她本就无暇辨别他们是真心还是奉承,更不想与他们三人纠缠下去,便漠然道:“王家千金的亲事我一人也定不下来,今晚锦熙楼我会把王大人一同请来,到时三位公子有什么话不妨再说。今日我风寒初愈,实在有些疲累,改日再与三位公子畅谈北境风土人情。” 方紫岚逐客令下得明显,三人也不是不识时务的人,当即纷纷说了几句场面话告辞。 末了却听方紫岚又道:“那柄梅剑不错,我还有些问题要讨教,可否请铸剑先生留下一叙?” 她亲自开口留人,方立辉自是不敢不从,随即招呼了铸剑先生留下,自己则带着方宇韩和一众家仆,与欧阳俊成一道离开了。 待众人都离开后,方紫岚才松了一口气,她这一松懈就再也撑不住,跌坐在主座上。 一旁的阿宛忙抓过她的手腕,确定她无事才把心放回了肚子里,“那种不懂事的世家公子,你何必和他说那么多?” 阿宛眉头微皱言语间颇为不屑,一边曹副将也凑上来点头表示同意,“那种草包公子,老大你要是看不惯我老曹替你教训他,用不着和他废话。” “无妨。”方紫岚摇了摇头,吩咐曹副将,“老曹,去把那位铸剑先生带进来。” 曹副将犹豫了一瞬,本想劝方紫岚休息一下,但看她神色深沉想了想还是没有说出来,乖乖出去把人领了进来。 铸剑先生进了门,方紫岚就让曹副将去外面守着,谁都不许进来,还让阿宛把门窗都检查了一遍,确认四下无人才安心。 “阿宛见过公子。”阿宛说着行了一礼,神色严肃不似平时笑闹。 那铸剑先生却没有理她,只是一步步走到了坐在主座的方紫岚面前,蹲下身来伸手握住了她的手,“你病了?” “没有,是中毒,现下已无大碍了。”方紫岚任由他握着自己的手,眼中神色复杂,“你怎会来燕州?若是被京中那些人发现了……” “阿宛。”他忽的打断了她,冷声道:“本座要你来照顾岚儿,你就是这样照顾的?” 阿宛被吓得一哆嗦,扑通一声跪了下来,“阿宛知错。” “是我自己不小心,不怪阿宛。”方紫岚安抚似的拍了拍铸剑先生的手背。 纵使换了一副面孔,然而刚刚对上那双眼睛,她就知道是他。 这天底下让她刻骨铭心的人,从来只有他纪宁天一个。 “你还没有回答我,为何会来燕州?”方紫岚眉头微皱,声音有几分急切,纪宁天却是轻声一笑,“我来此处,岚儿不喜欢?” “我……”方紫岚被他问得一愣,低声道:“不是,我是怕你落人把柄。” “我放心不下你,便来看一看。”纪宁天握着她的手收紧了几分,“你传信与我,要我帮你说动方家和欧阳家来提亲,我担心你一人应付不来,在燕州被人欺负,只有亲眼见到你才能安心。” “我若是会被人欺负,又怎么做你手中最锋利的剑?”方紫岚虽面上有几分无奈,但胸中却觉得多了一丝暖意。 此刻她似是忽然理解了为何古代方紫岚会对纪宁天情根深种,就算是换了她自己,内心之中也无法彻底拒绝纪宁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