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池拍了拍眼前的几本单据,问一旁的一个女人,“林会计,去年到现在的广告费用单据,都在这里了?” “是,都在。” “真的?” “是。”矮胖,眼镜,低马尾,前额碎发支棱着,显得有些紧张凌乱的林会计,再次点点头。 “那行,你先回去吧。” 等林会计挪着步子出了会议室,李池拿起单据去了经理办公室。 “董总,给。” “都在这儿了?”董泰接到手里翻看着。 “嗯,和长安公司那边对过了。” “总额呢?” “对的上,但是这里面,有多少虚报漏报瞒报就” “我先看看,你们还是先把余杭说的那几项理一理,和市场价还有过往的价格做个对比,统计出来。” “成,那我先过去。” 门关上,桌对面的张凤鸾手一抖,烟灰掉落,烟头敲敲烟灰缸。 “瞧瞧,这吸的都是软中。” “那也说明不了什么。” “非得是高希霸才行?” 董泰瞅了眼,笑笑,捏起一本单据,扔过去,“你看这本。” 两人没翻一会儿,张凤鸾捋着一张单据,递到董泰面前。 “公交站台广告?” “十三万,市区三十块公交站台两米二乘九十大牌广告,一个月时间,你觉得怎么样?” “挺便宜啊。” “你别拿沪币来看这边的价格。” “那就,还成吧。至少三十块。这么大面积。” “你再仔细瞧瞧附件的几张照片。”张凤鸾指指,“发现什么问题没有?” “诶,这上面的是三月十一号?” “呵呵。” “没有行人,车辆,没有参照物,噫,几张都是的。” “想起来了?” “嘿嘿。有点儿意思。不过,怎么判断?” 张凤鸾想了想,掏出手机,发了个短信,没一会儿,看到有了回复,起身。 “你起开,我用用电脑。” “你干嘛?” “找了个神仙。” “谁?” “你不认识。” 董泰让开位置,张凤鸾登上扣扣,看到一个小猴子的头像在蹦跶,点开。 “干啥?” “有个事儿,找你帮忙,给你看几张照片,帮忙算一下日期。” “闲的,不干,下了。” “请你吃饭。” “不吃。” “夜场。。” “3。” “1。” “3。” “2+1” “成交,东西发过来。地点和已知条件。” “ok。稍等。” 张凤鸾从董泰手里,抽出单据凭证。就往门外走。 “诶,干嘛去?” “扫描照片,给他发过去。” “这到底谁啊?” “咱们学校,物院的,一个丑男。” 董泰想了想,笑了下,“呵呵。” 等到张凤鸾回来,把扫描的照片发过去,没几分钟,小猴子头像跳了跳,对话框里一行字。 “拍摄时间(t、t),包括日期和时刻、“影子长度(x)”和纬度(l),已知物体本身长度,所以影子长度等价于物高与影长的比(r),函数,l=f(t,t,r),r取决于平行太阳光与当地水平面所成的线面角,也就是太阳高度角a。” “考虑太阳直射点变化规律,临安纬度为北纬29度11分至30度34分投影与地面的夹角为β=90-15(t)” “利用直角坐标系,计算夹角正切值,最后=r,得出计算公式l=a±(90°-arcs根号(2r2+1)s2β+1再减去r2sβ之后除以r2+1)。你们自己算吧。” “不会,忘了。” “丫就是燕大之耻!!” “早就是了。快说。” “六月二十三至二十七号之间。” 张凤鸾示意董泰,董泰赶忙看看报销日期,点点头。 “谢啦!” “别忘了我的2+1!” “放心,李乐安排。” “艹!” “886!” 点掉扣扣,张凤鸾冲董泰说道,“这下,明白了?” “把会计叫过来问问。” 两分钟后,林会计坐在桌前,看完单据,慢慢抬头,“这是公司在今年春节搞得新春宣传活动,几个重点城市区域,一家十五万的广告经费。” “那你在路上见过这些广告么?” “没有。” “那你不怀疑?” “我就是一个负责报销的会计,审核的是单据和价格是否合规,所以就” “内控机制学习过么?” “学过。” “都忘了?” “” “行了,回去吧,好好琢磨琢磨,把你心里存疑的东西理一理,你不会不明白这里面的严重性。” “这个数额,三年吧。其实也没多长时间,除掉吃饭睡觉,也就一年多一点儿,踩踩缝纫机,打打螺丝。对了,临安是不是有个天堂伞?我记得上面还有编号的。”一旁沙发上的张凤鸾,脚搭在茶几上,叼着烟,摁着手机。 “不是都进提篮桥么?”董泰笑道。 “你傻啊?那是一般人能进去的么?” “啊,也对,那是我国金融财务专业的最高学府,央财都比那差好几个档次。新岸艺术团听说过没有?琴棋书画,都是人才。” “我只听说过里面沪财沪旦分队打篮球比赛。” “谁赢了?” “必须沪财。” “那倒是,财大牛逼!”董泰喊了一声,把对面的林会计吓了一跳。 “诶,还不忙你的去?” “啊,是。” 瞧着人走,董泰问张凤鸾,“临时和广告公司串通,塞了一张大海报进去拍个照,可时间已经过了,现场没办法查看,光用影子说事儿可能会被当成神经病?” “所以李叔去了啊。” “咱们呢?” “别咱们,你留在这儿继续盘账,我去和韩智兄弟发来的电话号聊一聊。” “得嘞,那你忙。” 。。。。。。 当临安的那些自以为聪明,却又无比愚蠢的小动作被渐渐理清楚的时候,沪海这边的区域会议,也到了结束的时候。 蔡宝健这两天,不仅要在会场上度日如年,还要在房间里忍受着韩智的话痨和呼噜声的折磨,于是乎脸上干巴巴,眼圈黑乎乎,整个人都蔫吧着没了生气。 终于熬到会议结束,心思不定的蔡宝健找到肖依依。 “肖总,肖总。” “蔡经理,咋了?”这几天一直和李叔那边联系着的肖依依虽然差点气出乳腺增生,可还是笑着问道。 “那个,我想请个假。” “请假?” “昂,普陀那边我去过了,就不去了吧,再说,这几天,下面几个经销商和几个渠道商的采购经理,一直催我回去,商量新品铺货的事情。一天好多电话打着,我怕别耽误了。”蔡宝健一边说着,一边偷瞄肖依依的表情。 如果说,公司里除了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大李总,哪怕是面对成子,都没有面对肖依依让这些区域经理的压力大。 肖依依上下看了看蔡宝健,呵呵着,“集体活动,就去两三天,耽误不了多少事。蔡经理,别弄个不合群。” “肖总,我是真有事儿。” “怎么,地球缺了你还不转了?”肖依依肉嘟嘟的脸上,眼睛一眯缝。 “呃” “行了,就这么说,一起,好好散散心,大家伙难得聚一起,再说,小李总这么抠门儿的人,舍得花钱,下一次,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呢不是?” 蔡宝健只好点点头,嘴一咧,掩盖起有些紧张的表情,“那,那是,不过,小李总对底下人,不算抠的。” “你知道就好。走了,收拾收拾,一会订的大巴车来,咱们一起走。” “好,好。” 看着一身厚重的肖依依出了会议室,蔡宝健心里微苦,叹口气,看看左右,掏出手机去了楼下。 四楼窗边,韩智和成子互相点上烟。 “瞧见没?”韩智手一指路边的小卖部边上,正掐着腰,转着圈打电话的蔡宝健。 “这是,急了?”成子啐了一口,骂道,“狗日滴。” “能干销售的都不是傻子。肯定能感应出来点什么。” “原来还想提他回长安,负责整体广告业务的开发呢,幸亏发现的早,这要是回了长安,不敢想,能干出什么来。” 韩智呵呵着,笑道,“李乐前两天给我打电话,说了句话。” “啥?” “孤阴不长,孤阳不生,水至清则无鱼。有些事避免不了的,人心总是贪不足。你的道德标准和自制力也是在一点点抑制贪欲的过程中提升的。” “就看你怎么控制,维持在一个合理的水平。军事演习还有死亡名额呢,公司也一样。” “一间屋子,逢年过年有亲戚来,就要收拾收拾,清洗一些东西,维修一些东西,最后,再扔掉或者换掉一些东西。” 成子掐着烟头,抽了两口,“我知道,这边处理完了,就上下来那么一次。从里到外,从生产到销售,到采购仓储,包括后台行政,都来那么一呃,你这么看我干嘛?” “你这反应,李乐也才说到了,你只记得后半段打扫屋子,前面,你还是没懂。” 韩智一摊手,“你哥让我告诉你,不要总想着在公司内部抓特务,漏洞永远有,公司管理不能沦为猫抓老鼠的游戏。要抓大放小,大的是企业的合规、利润、客户体验和产品质量。” “公司不是机关,企业动荡效率必然降低。杀鸡儆猴,可不能把鸡都杀了,谁给你下蛋,重点建立健全内控机制,和克服官僚作风的大公司病,大公司病才是大敌。” “嗯,我知道了。” “知道就行。” 成子扒着窗台,又瞧瞧楼下的蔡宝健,“韩哥,下面,这孙子怎么办?” “顶多狗急跳墙呗,还能咋办?” “韩哥,你那边,真像你说的那样?狮子,鬣狗,火山口?” “想什么呢,那边也是法治社会。每个人都要知法懂法守法讲法的,连斑马都得靠右行驶,看红绿灯,走斑马线。” “韩哥,你看我,你看我。”成子掐灭烟头,指指自己。 “啊?怎么,不挺精神?” “我不是弱智。还特么斑马走斑马线。” “那你知道还问?” 成子低声道,“那个,你那些矿,还缺人不?” “缺!” “嘿嘿,走了,去普陀山,问问菩萨同意不。” “肯定啊,一直比ok么不是?” “就不能是三年起步?” “三年啊,也行。不过,我觉得什么时候挖够三十斤金子就差不多。” 。。。。。。 金五台、银普陀、铜峨眉、铁九华,对应着智、悲、行、愿。 请香,礼佛,许愿还愿,食海鲜,淌海水,天公作美,碧海青山,一群人吃喝玩乐,倒是撒了欢。 只不过看着这群人什么贵吃什么,什么贵玩什么,成子就有些抠搜自己的钱包,可大丈夫君子一言,啥马都难追的,当初来的时候,说的吃好玩好,成子只能跟在后面,从老总变成了付账的。 “来,蔡总,尝尝这梭子蟹,这么大的个儿,可不多见。”民宿的餐厅里,韩智拎起一个看起来得有斤把的螃蟹,放到蔡宝健的盘子里。 “啊,你吃吧。我不想吃。” “怎么?嫌麻烦,来,我给你掰开。” “不,不,我胃不好,吃不得这些凉性的。” “胃不好,等等回房间,我那包里胃舒胃安宁,拿给你。” “谢谢,谢谢,不用。”蔡宝健皱着眉头,趁着韩智起身夹菜,把凳子往边上挪了挪。这人,真特么讨厌,走哪跟哪,连去厕所都在一起。 蔡宝健耳朵难受,心里更难受。 来了普陀,别人是开心,自己是心拔凉。一刻也不想多待,可成子还有肖依依,说是明天要坐船去嵊泗,要体验出海捕鱼,捕个鸡拔毛的鱼啊。 一路攥着手机发短信,收到的都是没事儿,正常,可越觉得不对劲。 直到刚才给林会计打电话,听到有些慌乱的言语,蔡宝健确认,自己那一亩三分地,真的出事儿了,得,想个招。 “不能吃凉的,酒是能喝的吧。”韩智捏着瓶啤酒,给蔡宝健面前的杯子里满上。 “啊,小韩,你喝吧,我有痛风。” “嘿,蔡总,你这吃不得喝不得的,就没意思了。” “我是真不舒服,我先回房间了,你慢慢吃,慢慢吃。” “诶诶诶,真走啊?” 盯着蔡宝健的背影,韩智捏着瓶子,灌了一口,笑笑。 回到住宿楼,刚要上去,蔡宝健又下来,问前台的服务员,“美女,问下,这边最晚的船是几点走?” “九点十分最后一班,怎么,你要走?那还有个把小时,从这过去,可得走一段时间。” “不走不走,我就问问。” 上楼,进屋,坐在床沿上,蔡宝健琢磨了半天,一咬牙,一跺脚,拿过自己的包,往里面塞衣服。 先是开门左右瞅瞅走廊,再听听有没有脚步和说话的声音。 蔡宝健想了想白天看到的地形,从另一边的楼梯走下去,穿过后门,越过一片小菜地,上了一条小路。 抬头扫了一圈,除了几个路灯,四下安静,长吁短叹,扥了扥包袋子,搭在肩头,便往大路走去,看看能不能搭个三轮。 只不过没走几步,就听到有人喊了声,“蔡总,你这,准备去哪儿?” “啊?” 再一抬头,就瞅见一个穿着牛仔服的身影,从一旁的一个小巷子里走了出来。 “小韩,呵呵。” “蔡总,天都黑了,走什么夜路呢?” “没事儿,我溜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