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到渲染农场,李乐被一阵凉风吹得哆嗦一下。 “艹,这么冷。” “还行吧,机房么,这么多散热,保证服务器正常运转,一年四季,恒温是要做到的,这里常年维持在20度左右。冬天还好点,夏天的体感更冷。” “那不如用冷库了?”姜小军一旁说道。 “别说外行话,不懂就别瞎扯淡,你以为是放冻猪肉的?”廖楠白了他一眼,转头给李乐介绍道,“专业机房使用的都是精密空调系统,需要精确的温湿度控制和系统设计,这里面除了温度以外,还得考虑每升空气的尘粒数,主机房间噪声,主机房和室外压差,送风速度等等一系列数据,哪是能吹个冷风就行的?” “咱们的机房空调系统用的哪家的?” “ern。” “不是国内的?” “我也想用国内的,可现在各项技术指标还达不到,等以后吧。” “走,进里面瞧瞧去。”走马观花似的看完机房外面的控制室,四个人换上鞋套,廖楠拿出门禁卡在一扇对开门边上刷了一下。 门一开,持续低沉的轰鸣声传来,虽然声音不大,李乐对这种声音有些敏感,估摸着自己要是在这里待长了,脑子得炸。 不过机房里干净整洁的高架地板隔音墙面,头顶上包裹起来的各种管路,玻璃隔断出的独立间,排列整齐的机柜,服务器闪烁的灯光,还有一根根让强迫症患者舒心无比的数据线,让李乐三个人感受到了一种科技的美感。 “诶,老何,咋样?像不像去年那个黑客帝国里的场景。” “不是像,应该就是吧。”何坪和正常人一样,第一次见到这种地方,好奇和惊讶,“廖总,能问一下,这种机房,费用不低吧。” “还行。”廖楠点点头,“机房建设是一块儿,设备又是一块儿。” “机房基础建设里包括双电源,ups,监控,消防,空调,专用网络几个系统,加上装修,一共花了四百万左右。” “四百万?还只是机房基础?”姜小军大声道。 “你特么属驴的,就知道嚎。”廖楠呲儿喽道,“咱们这只是b级机房,要是a级机房,一平方就得小一万多,这还是能省则省。” “机器呢?不是说近期要换代么?”李乐看过机房的整体费用清单,知道这种地方就是个吞金兽,倒也没多惊讶。 “现在加上我以前的机房设备,一共是两个组,一边是ati,一边是nvidia,一共是760台机子。旧机子升级加上采购新的机子,一共花了七百万。而且,现在只用了一楼,二楼还没租。明年计划换成nvidia的force4ti系列。” “不是force3么?” “那个东西,怎么说,噱头大于实用性。其实从理论性能上来说,force3宣传的,支持driectx 80技术,支持可编程的像素渲染管线,但由于核心频率没有突破,性能上并没有超越force2utra。对我们渲染的需求并没有多大的提升,倒是明年的4,如果测试之后,能达到他们说的数据指标,用个两三年,不成问题。” “价格呢?”李乐想了想,又问道。 “全部更换下来,包括机子的其他适应性配件,整体在一百八十万到两百万六十万之间。” “好家伙,这么算算,你这一个机房,硬件投入就得千万多?”听完这个数字,何坪有些不淡定了。 这些钱,要是给自己拿来拍电影,挤一挤能够拍出三部来。 “这才是正常现象,要不然,为什么电影特效,cg动画的报价那么高?都是按照帧来计算的,投入在这里了。”李乐笑了笑,凑到玻璃房看了眼,转过头,问廖楠,“能打平?” “头一年不行,第二年也得亏,第三年小亏当赢,想打平,得四年之后。” “富乐那边,三年内,再给你两百到三百万刀,怎么样?能撑到打平?或者盈利?”李乐挠挠下巴,“我这边有焦化厂牵着,还有个实验室的项目,资金暂时有点紧张。” “能撑到,南高丽和小鬼子那边有几个电影的项目已经签了协议,国内虽然差了点,但明年有两家游戏公司的宣传片在谈,最近还有三哥那边的宝莱坞找过来。再说,不还有梦工厂的投资么?”廖楠想了想,回道。 李乐一摆手,“其他都好说,宝莱坞那边的,要么不接,要接就说死,先给钱,后干活。” “为啥?” “你反正记着就成,我可不想以后你整天追屁股后面要狗肉账。” “不能吧,三哥能这么不守信用?” “把不字去掉。”李乐笑笑,“还有,梦工厂那边,别把他们想的那么好。那个钱不是那么好拿的。” “明白了。” 姜小军在边上听了半天,说道,“那我继续拉活呗?” “肯定的,全家老小指望着你呢?” “老何,要不,再找华影那边商量商量?” 何坪摇摇头,“别惹麻烦,你以后还拍不拍片子了?” “哎”姜小军一跺脚,叹了口气。 “丫轻点儿,机房最忌讳震动。这里也有你一份儿。” “我特么” 。。。。。。 从机房出来,已经下午六点多。四人商量一下,晚饭就是粤省特色的大排档。 “哪家?”姜小军挤进车里。 “我说了你能知道?”廖楠回。 “你不说我怎么知道?” “小南记。” “上次咱俩带着几个画师去的?” “知道你还问我。” “你不说我怎么能知道。” “你打野。” “你打野。” 瞧见这俩跟斗鸡一样,又开始掐,李乐捂着脸搓了半天,“开车开车。” 廖楠一脚油门,车子蹿了出去。走大街拐小巷,路过一处,李乐喊了声,“楠哥,慢点儿。” “啊?干嘛?” “这地方,我瞅瞅。”李乐指指路边的一处大院。 三人都转头,看到院门几个大字,“南山法院”。 “噫,这有啥看头?” “你不懂,这对有的公司来说是胜地。” “胜地?” “可不,不败客。” 三人不明就里,都摇摇头。 小南记,一间开在居民区外犄角旮旯的一间大排档,一个不留心,就会错过。 典型的粤式大排档,炭炉、木桌、胶椅、不锈钢碗碟子还有瞧着不怎么整洁的露天环境。 不过姜小军和廖楠都说这里不错,讲究食材的新鲜,菜做的也精致,不是那种大火爆炒的一锅出几盘。 四人一桌,廖楠点了几个这里的招牌菜,盐焗奄仔蟹、豉油王大虾、豆豉鸡、羊腩煲。 “算了,这个羊腩煲换成白灼猪脷粉肠。”李乐来了句。 “咋?” “一群北方人,在这里吃羊肉?” “哦,也对,换,换。” 菜上的很快,李乐几筷子下去,给了个七十五分的评价,这种宵夜摊子,吃的是个氛围,至于菜,新鲜足矣。 “诶,你就这么出来,不遮着盖着点儿?” 有人发现姜小军,上来要签名,李乐从包里拿出笔和本子递过去,问了句。 “我就是一导演,客串演员,哪那么多讲究,再说,你以为我这种糙汉子,不上电视荧幕,有几个能认出来。”姜小军签完名,撕下来,递给旁边那桌的一姐们儿。转身扒拉一下何坪,“现在有个词儿叫偶像是吧?” “嗯,广义上的单体膜拜对象叫偶像,你说的那是,基本上一无是处,纯靠包装出来的,用长相来哄哄小女生小男生的那种。” “不过,人家能挣钱啊。”廖楠回了句。 “花期太短,才狠命捞钱。没个几年就销声匿迹了,这行就是后浪推前浪。” “对,得当艺术家。”李乐笑了笑。 姜小军问何坪,“你是艺术家不?” “我不是,你是不?” “那我都老艺术家了。” “怎么论的?” “年龄到了,就是,” “我以为靠作品呢?” “作品算个屁哇?” “没作品也能叫艺术家?” “有个词儿,理论艺术家。理论上的,艺术家。” “艺术,讲究的就是一个打哪指哪!”何坪忽悠悠接了句。 三人琢磨琢磨,随即,拍着桌子大笑,“真特么” 有酒有肉,岭南冬天的风不刺骨,夜无寒露,四人吵吵嚷嚷,兴高采烈。 等大排档开始上满人,气氛正浓时,忽然由远及近脚步、呐喊声从街巷那头传来。 许多人起身转头看,只见两男一女,被一群穿着保安款制服的人追着往这儿来,后面的人还在不断喊着,“站住,别跑!”“查暂住证!” 三人慌不择路,一低头,冲着大排档方向而来。 惊叫声,骂声,碗碟丁零当啷声四起。三人利用桌子间的空隙,腾挪辗转,躲避着后面的追兵。 一个瞧着十七八的女孩儿,脚下一个踉跄,眼瞅着要趴到桌上,李乐一抬手,抓着胳膊给拎了起来。 “笨蛋,分头,往居民区里跑。” “啊?哦!” 女孩被李乐一送,脚底飞快,窜进了后面的居民区。 只不过,剩下那俩,慌不择路,被堵在了墙角。 保安制服的,一拥而上,扭着胳膊,摁着脖子,踩着小腿,最后,把两人押走。 热闹一过,几人都面面相觑。 “查个暂住证,至于么?”姜小军皱着眉头。 “这个,有点过了吧。”何坪叹口气。 廖楠无奈的笑了笑,“地方特色。治安需要,外来打工的,在鹏城,没有暂住证,寸步难行。别说他们了,我都有。” “这玩意儿,这么重要?” “谁知道呢?”廖楠不喝酒,抓了罐健力宝“咕咚”灌了几口,手背一抹嘴,“后面这群就是治安队,他们就是查暂住证的主力。” “刚来的,火车票可以当暂住证使半个月。要是这半个月内没找到到工厂或者干活的地方,就得小心被查到。” “查到以后呢?”何坪问道。 “运气好给他们几包烟就过去了,运气不好的话,罚款一百到几百元。要是交不起罚款,就给送去樟木头。” “樟木头,是什么地方?” “收容所咯。” “一张暂住证,办就是了。”姜小军真没怎么听过这个。 “你说的轻巧,办一张暂住证,工本费20元,其后每年还要缴交治安联防费用,调配费,正常三百、三百二,有的就得四五百,五六百,而且还要照相费。咱们这样的都好说,可那些从老家来的打工仔打工妹,刚来这边,身上有几个钱?” “进厂就好了?” “你能不出厂转转?再说,还有进厂踹宿舍门查的呢。” “嘿,这尼玛” 几人你看我我看你,都叹气。 “行了,吃饭吃饭。”廖楠招呼着。 吃完喝完,眼瞅着都十点多。 姜小军一拉李乐,“大侄儿,走,陪,陪叔洒洒水去。” “这哪有厕所?” “墙角,绿化带,不都是?” “您厉害。走!” 找了个隐蔽的角落,两人并排开始浇花。 “诶,我说,你在这儿待几天?” “不算今天,三天。” “还想喊你去红空呢,这去不成了。” “我也没带通行证啊。”李乐抖落抖落,“你们去要钱?” “肯定的啊,预算不够,这边哎呦我艹!”姜小军拉上前门,刚要绕花坛,脚底一瓣蒜,差点摔倒。 “艹,这特,特么谁?” 李乐凑过来,借着光一瞧,花坛边上,蹲着一个,再努力瞅瞅,刚才被指点跑进小区那位。 “嘿,你这姑娘,怎么蹲这儿?”姜小军也瞧清楚。 “叔,我这,躲着呢。” “行了,人早走了,还躲啥?出来吧。” “哦。” 等把人领到路边,几人见这小女孩,瘦了吧唧,一身脏兮兮,你要说是叫花子也成,一双白色体操鞋已经成了灰色,黑色的运动裤,路灯底下泛着亮,一头乱发,眼睛不小,怯生生眨啊眨的。 “别害怕,这人长得恶了点,还算个好人。”廖楠凑过去,指指姜小军。 “你打野!” “家那儿的?”廖楠没理他,问女孩儿。 “黔省,麻江。” “来这儿打工?” “嗯。” “上过学?” “初中毕业。” “怎么来的?” “跟着我哥。” “那俩?” “嗯,一个是我哥,一个是我哥朋友。” “你准备怎么办?” “回住的地方,找同乡,借钱,去樟木头,把人弄出来。” “你倒是清楚。” 廖楠一掏兜,摸出三百块钱来,一旁李乐瞧见,凑裤子里捏出一沓,一把都塞给廖楠。 “这钱,你拿去,买两条塔山。到樟木头找一个叫阿批仔的,就说胡阿公介绍的,领人。”廖楠也没看多少,一抓女孩胳膊,都拍到手里。 “这我” “你想让你哥在收容所多吃几天咸菜疙瘩汤?” 女孩儿捏着钱,抿着嘴,鼻翼忽扇着,眼里一时间晶莹剔透。 “行了,看见这个地址了么?”廖楠又拿出一张名片,指着下面一行字。 “你哥什么的我管不着,大小伙子有胳膊有腿儿,怎么都饿不着,你要是还想在这儿待,这两天,来这儿,找我,给你个打扫卫生的活。” “谢谢大哥!谢谢大叔!” 女孩儿拿了名片,冲着四人挨个鞠躬,一转身,跑了。 “你不怕遇到骗子?” “骗就骗呗。”廖楠耸耸肩。 “得,你善。” “但行好事。”何坪一边笑道。 李乐倒是琢磨琢磨,“嗨,楠哥,我怎么觉得,你对这什么领人,找谁提谁,这么熟呢?” 廖楠扫了李乐和笑嘻嘻的姜小军一眼,“管得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