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循声望去,一个小眼弥漫,大背头,西装领带,一副走南闯北,老江湖生意人形象的中年男人,出现在门口,身后,跟着一脸紧张的晏河清。 老江湖,嗅觉灵敏,心明眼亮,脑子里从不装水,来人到门口,稍微一愣,就将房间里的几人迅速打量一番,心中自然有了计较。 年轻但不青涩,有气质,穿着打扮不张扬,不廉价,即便是那个有些娘娘们们儿的瘦排骨,也是一副淡然轻松的模样,明显能在这群人身上闻到一股不同种群的味道。 “你是?”李乐笑道。 “这是王总。”晏河清从门边挤了进来,赶忙眨着眼冲李乐示意。 “鄙人姓王,在沪海做点小生意,和晏导,还有曾小姐的剧组一起谈投资的事情,听说曾小姐有些高了,就过来看一眼。” 来人瞬间将嗓门压了下来,“呀,晏导说都是曾小姐的朋友哇,这不是巧了么。正好有你们在,倒也放心了。” “哦,王总,你好,冒昧问一句,哪家公司?什么生意?”曹尚一推眼镜,凑过来。 “南方福星文化,做做影视剧相关的业务,小公司,不值一提。” “是没听过,和广电局市场处沈处长认识?” “见过面,没说过话。” 曹尚点点头,笑了下,不再言语。 “那我就不打扰诸位兴致了。晏导,杨导还在那等着呢,你看?” “我”晏河清看了看沙发上迷迷糊糊的曾姑娘,嘴角一抿,“等一下再过去。” 姓王的来得快,去的也快。 几人没当回事,转过头该喝喝,该玩玩,只不过声音小了点。 “晏导。”李乐拎过一瓶饮料,递了过去。 “谢谢!”晏河清接过来,拧开盖,咕咚咚喝了一大半,长舒口气。 “你们,挺不容易?” “哎,没办法,现在,都这样,小剧组过得都是紧紧巴巴的日子,攒本子,到处拉投资,也就为了糊口饭吃。” “草台班子?”李乐呵呵道。 “这话,也对!”晏河清脸一红,有些不好意思。 “她是女一女二?” “女一。” “也挺好。” “好啥啊,连个经纪人都没,自己跑单帮,找剧组,试戏。其实挺辛苦。” “那总比当群演,跑龙套强。” “是强点,可她戏缘不好,没关系,又拉不下脸,大剧组进不去,只能在我们这种小剧组混着。” “戏缘?她还能没戏缘?” “年轻,太漂亮,又过得随性,没那种野心。干这行,不争不抢,没有野心,不行的。” 李乐想了想,“可能她就是把这个当成一份工作,没当成事业。” “对,是有这么点意思。” “那你们下面怎么办?那个王总?” “草台班子么,有点钱就行。又不是只有这一个王总。化化缘,总能找到张老板,李老板的。” “呵呵,你们倒是要求不高。” “没办法,习惯了。”晏河清叹口气。 “成,让她在这儿待会吧,你们走时候,带上她。” 晏河清想了想,“算了,我还是带她走吧。” “你一个人能行?” “你能帮个忙?” 。。。。。。 终究还是李乐当了护花使者。 等了等,瞧着曾离缓过劲儿,晏河清回去拿了衣服包包,和李乐一起,把人搀下了楼。 “李乐,我们一会儿乍浦路宵夜,你要是不来,说一声啊。” 出门时,曹尚几个人面色诡异。 “瞎琢磨什么呢,肯定到。” 前台结了账,李乐把人搀着上了门口的出租,开去酒店。 一路颠簸折腾,曾姑娘差点没吐车上,引得司机不住提醒,“一百,啊,吐车上一百啊。” 等到了酒店门口,推开门小风一吹,曾离一捂嘴,又奔向一旁的花坛,李乐嘬了嘬牙花子,叹口气,“晏导,再去买瓶水,买点纸巾什么的吧。” “那你看好她啊。” “嗯。” “砰砰砰”,伸手在扶着大树“哕”着的曾离后背拍了拍,“好点没?” “好,好多了。” 曾姑娘转头时,一脸梨花带雨。 “你这咋还哭了?” “被你感动的。” “别,呛的就直说。”李乐一伸手,把人拉起来,“那边坐一下,缓缓。” 街边花坛,长椅,一人一头。路灯下,两人的影子一短一长。 “吐完了吧,舒服点了?” “嗯。” “你晚上的一顿大餐没了。” “那我还能再吃回去?” “噫,你恶不恶心?” 曾离歪着头,盯着李乐,“今天,谢谢你了。” “这不是碰到了么。不过,有那个晏导,也出不了什么问题。她倒是很负责。” “晏导人很好的。对我们也很关心。” “看得出来。”李乐笑了笑,“你这,为了一个戏,至于?” 曾姑娘一吸鼻子,“要不然,怎么办?都忙活这么久了,眼瞅着还有几集的戏份就能杀青,不能前功尽弃。” “以后,你找剧组,大小不论,还是找个靠谱点的吧。” “有戏拍就不错了,哪敢想大小哟。” “找夏宇他们帮忙啊,介绍什么的?再说,你没签个什么公司?有经纪人,不需要自己跑的那种。” “他们的关系也不是一直都行,顶多就是引荐一下,给个试戏的机会。经纪公司,原来有。” “这怎么?” “闹掰了。” “为啥?” “给联系的戏,要么是花瓶,要么是那种,尺度。” “你这运气。” “我运气一向不好。”曾离耸耸肩,“有那么点运气,都用在解约不用赔钱上了。” “慢慢来吧,这行,我不熟,不过我也知道,新人不容易出头,像夏宇那样的才有几个。” “那,你最近怎么样?” “还成,就那样,等着毕业,读研。” “这还不好,我后悔没读研了。” “女演员,趁年轻,多赚钱,读研不就是浪费时间。” “以前一脚门里一脚门外,总觉得进一步便是光鲜亮丽,种种美好,可真走进去了,才觉得,一切都是演的,和戏里一样,许多人连人生都是演的。只有演技好与差之分。” “我就是那种演技差的。舍不得,放不下,豁不出去,最后,只能这么得过且过。” “倒也不是吧,你这或许只是随心。”李乐给曾姑娘宽着心。 “可这行里,十分之事,九成违心,剩下一成,还真假各半,可能我真不是干这行的材料。” “戏如人生,人生如戏,时间长了,你也分不清戏里戏外。剧组不是个正常的地方,人情,势利,勾心斗角,没有真朋友,几个月就要换换换,重新再来。” “碰上什么人,戏照样得演下去,只要剧情合理,就必须得为艺术献身,有时候看着那些老演员,花了几十年时间,活成了不是自己的自己。” “过得下去就等机会,你条件这么好,总有的。”李乐想了想。 “等天上掉馅饼?演戏,永远是处在被挑选的地位,是个最看运气的职业,刚不说了么,我运气一向不好。顶着一张不上相的脸,又怀着一颗不愿意折腾的心,那就乖乖过清净日子好了。” “你还不上相?” “当你被打击几次,就明白了,这是两回事。” 许是酒后,有了个“垃圾桶”送上门,曾姑娘就给李乐絮叨着自己这两年多里,见到了,听得到,经过的一些事儿,从酒店敲门拜组递简历,到现场为了一句台词忍气吞声,大牌的排场,小演员的卑微,盒饭里五块和八块的区别,夏天避暑冬天保暖的窍门,零零散散,琐琐碎碎。 李乐就这么侧着身子,慢慢听。 等到曾离停了嘴,李乐指指北面,“你那个男朋友呢?没给你帮忙?” 曾姑娘笑了笑,“分了。” “分了?为啥?听夏宇说,不挺好的么?” “本就是求而不得的顺水推舟,在某一件事,某一个瞬间的感动,在一起的理由都牵强,分开,哪里有那么多为什么。” 看着一双如春水般的深眸,李乐只能摸摸鼻子,转过头。 “你呢?” “我啊,快了,家长见过面了。” “哦”的一声之后,轻微且长的叹息,再之后,一段沉默,两人中间,只有零星驶过的车鸣伴着风拂过树梢的轻颤。 “如果” “如果不是最优解,最优解一定是结果。”李乐轻轻说道。 曾姑娘咬着嘴角,盯着李乐看了好大会儿,长呼出口气,“明白了。走吧。” “好。” “拉我一下。” “这人,醒酒了还起不来么?”李乐起身,伸手,只不过握住的下一秒,眼前忽然一暗,鼻尖酒气和香气交织,脸颊被几缕发丝撩过,一片微凉在脸颊上一触即走。 “” “呵呵呵,早就想这么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