贼偷身量不高,花白头发,裹着件呢子大衣,戴着口罩,手里拄着根绷白白拐棒棍儿,被李晋乔薅出来的时候,明显一脚长一脚短,身子起伏不定。 边捂着耳朵,嘴里边喊着,“哎嗨,弄啥,弄啥嘞!松,松手!” “松你个怂,过来!”老李把人扯出来,胳膊一压,贼偷低着头被摁弯了腰,又冲着人群里一个明显回家学生模样的女孩儿喊道,“那姑娘,你来,我是警察。” 此情此景,众人都明白了,这是遇到大伙“喜闻乐见”的抓小偷环节了。 只不过有经验的,赶忙拽着同行的人,往后退了几步,无他,用视线换安全。老出门的都知道,大部分情况下,火车站附近出没得小偷,不会单人成行,万一来个“劫法场”,指不定是个什么局面。 不过今天还是让众人开眼的是,等了半天,也没见“肝胆相照”的好汉出场。 反而是被抓着的贼偷,瞧见这身板壮硕的警察,把拐棍一扔,很自觉的从兜里掏出三个钱包,一手举着,一手抱头,蹲在地上。嗯,还不忘把大衣下摆往上拉了拉,别蹭地上蹭脏了。 “姑娘,来,这是我的警官证,问你几句话。”老李一亮证,也没理蹲地上的这位,冲女孩儿招手。 “呀,那是额滴钱包!”姑娘要伸手。 “哎,别动,三个呢,哪个是你的?”老李一拦住。 “红色带着银边边滴那个。” 李晋乔点点头,伸手把红色钱包抽出来,贼偷刚要把手放下来,李晋乔说了声,“让你放了么,举着!” “哦。” 李晋乔打开钱包,瞧着姑娘,“里面有啥?” “两百二十三块五,学校食堂饭卡,借书证,身份证。” “哪个学校滴?” “孝陵卫皇家炮兵学院。” “姓啥?” “陈,陈萍萍。” 老李低头,对着数,“咋还有个男滴照片?” “啊,别看,别看!” “噫~~~~~暗恋啊?” 女孩儿脸一红,李晋乔乐呵着把钱包递过去,“拿好,别再丢咧!” “谢谢警察叔叔!” 女孩儿抓了钱包走人,李晋乔扭头,看了眼还举着手的小偷,“老鱼,跟我走还是等人来?” “这人多,跟你走。” “咋,觉得丢人咧?” “没,不丢人,不丢人。” “嗯?” “丢人,丢人!” “行吧,拿上你的烧火棍儿,前面带路。”老李冲曾敏招手。 被唤作老鱼的小偷又问,“去哪儿?” “派出所还能是哪?” “哪个?” “我数到三,一。” “我走,我走!” “别想跑,跑也能找到你。” “明白,明白。” 李晋乔一转身,对着看热闹的人群喊道,“散了散了,别看了。大过年的,出门在外都注意着点,钱包手机贵重物品,该揣怀里揣怀里,该塞裤裆塞裤裆,都睁大眼。” “嗨,就说你呢,那个包,往身前背。带孩子的那几个,拉住了,不行别裤腰带上,撒手没,到时候哭都来不及。散了吧,没啥看头。” 众人瞧着也没啥看的了,纷纷散去,该干嘛干嘛。 李晋乔从曾敏手里接过箱子,抬脚戳戳还举手蹲着的老鱼,“走吧!” “那这钱包?” “继续。” “啊?” 贼偷老鱼一手拄着拐,一手捏着俩钱包,举过头顶,深一脚浅一脚的前面带路。 曾敏拉着老李,往下扯了扯围巾,“哎,这人,我咋有印象呢?” “可不有印象?那年你忘了,咱俩刚认识没俩月,你去趟燕京,在候车室包被划了的那次。” “哦,哦,想起来了,包划了,我去警务室报案,顺道给你打个电话。你来问了问,又出去,带来的那个瘸子,啊,就是他啊。”曾敏眨眨眼,“不是,这么多年,还没换工作呢?” “不光工作没换,还升职了。”李晋乔笑道,“其实,要不是他,咱们还没那么快。” “呵,我就说你那时候咋那么上心,还给我买了个新包,又送我上车,给了一堆吃的,我还能坐乘务员那屋。” “李队,感情我还是有功的?”前面拄着拐,“噔咔噔咔”的老鱼扭过头,说道。 “功个屁的功,走快点!”老李一瞪眼。 “他这咋能走快?” “别被他骗了,这家伙以前外号独腿儿草上飞,一百来斤的大包扛肩上,沿着铁路线跑,一般人都追不上。” “真的?” “哎,人老了,不中用了,腿脚真不如以前利索了。” “嘴闭上,快点!” 左拐右拐,老李押着人进了站前派出所。 “哟,这不是老鱼么,咋,自首来了?” “这啥姿势?举火烧天?报告政府?” “草上飞来了啊,准备在里面欢度春节?” 瞧见李晋乔进来,早有人给所长汇报,二楼窗户一开,露出个脑袋,“李队,这是落你手里了?” “啊,顺手,没想到是这家伙。老侯,来个人,走个手续。” “好,我这就下来。” “媳妇儿,你去那边接警室坐会儿,我给老侯说两句。” “快点啊,别耽误工夫。” 讯问室里,所长老侯和李晋乔握了握手,“诶呀,大领导来了,蓬荜生辉喜鹊叫,欢迎,欢迎!” “大个屁的领导,你老侯,可别来这套。”老李一甩手,掏兜,递烟,一气呵成。 “啧啧啧,领导给的烟就是不一样啊,美滴狠,美滴狠!!” “扯什么淡呢,赶紧滴,单子拿来签字,媳妇儿在外面等着回家呢。” “噫,香!”老侯又嘬了口,“急个啥,等会,晚上请你们两口子吃个饭。” “行了,大过年的,不累啊。” “咋说?” “车站公交站台等着打车,瞧见的,现行,刚有个姑娘的钱包,我看了眼,还回去了,姓名身份证号我还记得,赶紧我给写上,别回头忘了。” “李队,侯所,我能放下来了不?”墙角暖气片跟前,老鱼插话道。 “放吧,钱包放桌上,自己面墙那边蹲着去。”李晋乔指了指墙角。 “诶,好,好。” “你不送你们车站所,送站前来?”老侯嘀咕一句。 “给你们送业绩还不行?再说,犯事的地方是外面,不是站里,不合规矩。” “得,额还得承你人情。” “可不。” “行,你等等,我去给你拿单子。” “快去快回。” 老侯出屋,李晋乔掐着烟看蹲墙角的老鱼,“不是,你不都好多年不出来了干活了么?怎么,这又跑单帮了?你手下的人呢?” “走的走,抓的抓,哪还有人。” “咋了?” “没办法啊,现在火车站这一片的竞争太激烈了,西边来的,豫省来的,还有北面晋省来的,整个市场体量就这么大,市场份额禁不住这么多人分啊。” “艹,你这还搞起洋词儿来了?” “要吃饭,可不得一边抓管理,一边多学习。” 老李想笑,又忍住,“照你这么说,现在这火车站地界,都是外地过来的了?” 老鱼点点头,“对,原先外地本地一半一半,现在本地的还有个两成就不错了。外地来的,尤其是西边来的,人多势众心还齐,还都是女人和孩子一起,你们抓了就放。” “到我们就不行,抓了就得蹲几天,这就拉开时间差,越来越不好干。” “好嘛,还时间差。” “可不。要不然,咋都去市里,还有去下面县城了,更有的,去了南方。在长安,抢不过人家,还得” “李队,还聊上了?这家伙说啥呢?” 正说着,侯所捏着张单子回了讯问室,李晋乔把老鱼说的复述了一遍。 “现在都这样了?” “也就是这一两年开始多起来的。”侯所叹口气,“不光车站这边,公交分局,市区几个商业区的派出所,还有汽车站那边,都是这个情况。” “性别,年龄,再加上,哎,不好办啊。本来小偷就比咱们人多,抓不过来,关不过来,案值不到,检察院那边都不理你的,只能这么耗着。搞个行动,好两天,之后又是老样子,呵呵。” 李晋乔听了,也叹口气,“哼,根子还在扶贫和致富,教育的时长上。还有站内外治安,别以后真出什么大事儿。” “嘿,还得是大领导,高屋建瓴哇。不过这个,咱们底下的小兵说了不算啊。” 老李摁灭烟头,“行了,我签个字,回头你们把手续弄了,我就不问了啊。” “其实,你走这个流程都多余。” “那不行,该怎么样就怎么样,程序不能松,对你我都好。何况,咱们还是两个系统。” 李晋乔拿起笔,看看表,把时间地点事件写了一遍,签上名对着候所一递,“完事儿,走了啊。” “等等。” “咋?” “正好所里有车要去曲江一趟,顺路送你们。”候所拦住李晋乔。 “真顺路假顺路?” “真的,我还拿资料给你看不?” “那倒不用,说好,真顺路啊。” “你这官越大,咋还越小心呢。” “嘿嘿。”老李笑了笑,没回。 。。。。。。 蹭了站前所的车回到铁路宿舍,两口子在小区门口就下了车。 不过,从进大门开始,两人的招呼声就不断,尤其李晋乔,风采依旧。 “大张,休息啊,你爸呢,套跑啊,这大过年的,真特么辛苦。” “王师傅,扫雪呢,可不是么,真大,您慢着点儿。” “江姨,你晾的香肠呢,回头我上门拿点儿。” “你说的呢,长安是我家,老妈都在这儿,我能回哪去。什么领导,别听他们瞎传。” “顺子,给你爸说一声,我回来了,过两天来喝酒。” “大黄,过来,嘬嘬嘬,嘬嘬~~~~~嘿,不理人呢?” 瞧见老李扯扯拉拉一路,曾敏也没觉得烦,一边跟着招呼,一边笑,毕竟这里也是家,十几年的老邻居,更觉得亲切。 等到进了家门,曾敏扯掉围巾,“儿子呢,儿砸,李乐!” “哎哎,你们咋才回来?”李乐从自己屋里跑出来。 “干嘛呢你?” “写东西呢。”李乐笑道,“这毕业论文,刚选好题,准备动笔了。我爸呢?” “楼下,和你孙大爷正说话呢。去,帮他把箱子扛上来,累死我了。” “哦,饮水机新换的水。” 李乐颠颠儿下到二楼半,就瞧见老李正和二零一的孙大爷嘀嘀咕咕。 “孙大爷,爸,箱子给我。” “老李,你这是正式开始享福了哇。” “是,不过没你好,仨儿子,仨孙子,带出去多威风。” “羡慕不,赶紧让李乐结婚,你也带能带孙子,这小东西,可好玩儿。” “呵呵,好,好,我们上去了啊。” 老李进屋,“噔噔”换上拖鞋,拿起桌上的杯子,咕咚咕咚灌了一气儿,长舒口气,“啊,这口干舌燥的,在老侯那,都没想着给杯水喝。” “那你怨谁,腿脚那么快。”曾敏又接了一杯递过去。 “职责所在么不是。” “咋?我爸干啥了?” 曾敏捡着说了,李乐一听,冲李晋乔举起大拇指,“热血中年!” “不过,你这以后可别乱来了,现在外面你都不知道碰到什么人,万一有个咋办?” 老李点点头,“知道,我心里多有数,要不是那个贼娃子是老熟人,我也不这么干,安全第一么。” “哎,铿呢?怎么不在家?” “哦,打仗去了。”李乐笑道。 “打仗?” “爱情的仗。” “爱情?”李晋乔和曾敏对是一样,“啥样子的爱情?” “田有米。” “老田家大闺女啊,不找你妈学过几天画么,个子挺高,长得比小胖子噫,不会是?”老李用强大的办案思维把事情想了个七七八八,“呵呵,那怨不得。那姑娘,是个大小伙子,谁看谁不迷糊。好事儿,好事儿!” 李晋乔放下杯子,一抹嘴,溜达到沙发旁,翘起二郎腿,喜滋滋掏出手机,拨号,“大姐啊,我小晋,刚回长安,啊,对,呵呵,张妈妈怎么样啊,哦” “哎,给你说个事儿,哪能呢,好事儿,咱家铿啊” 曾敏听见,皱了皱眉头,看向李乐,“这,你爸,是不是有病?” “嗯,我看像!不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