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火车进了长安地界,郭铿就把这里和想象中的那个东土大唐联系了起来。 是真,东土,大唐啊! 干燥的空气,黄蒙蒙的天空,风一吹,就在自己细皮嫩肉的脸上带起了颗粒质感。 再一低头。瞧瞧自己原本锃亮的皮鞋,只是走了几步,就已经变成了哑光,抬手一抹,一搓,就像在磨砂。 “外婆,这就是长安?” 瞧了眼皱眉的郭铿,张稚琇笑道,“是,关中,长安。” “冬天么,不就这样,你是在南方呆惯了。” 李钰说道,顺手把箱子塞给郭铿,“就不能帮忙拎着点?两手空空,游手好闲。” “我这不是刚下车么。给我给我,都给我。” “出个门,非得把自己打扮的跟个归国华侨似的,给谁看。” “形象,不得注意形象。” “行了,别在这儿站着了,往前走,你小舅舅说在通道那等咱们。老郭,你磨蹭什么呢?快点。” 李钰一扭头,又开始数落后面,背着包,拉着行李亦步亦趋的郭民。 “来了,来了。哎呀,急什么。” “外婆,我妈这怎么到了这里,脾气都大了?”郭铿凑到张稚琇身边,小声的问道。 “不知道,也许是环境影响?” “嗯,这才我妈的真实面目,回老家了,血脉觉醒。”郭铿点点头。 虽然已经不记得,但是一走近通道口,郭铿一眼就认出来,那个人群里,浓眉大眼,高大雄壮,穿着皮夹克,脸上笑意盈盈的汉子,应该就是自己小舅舅李晋乔。 去掉脸,把身材比例拉长一点,就是另一个李乐。 “哎呦,张妈妈,这一路辛苦了,可想死我了。” “姐,又漂亮了啊。” “姐夫,来,我来拿,你这身板,我姐也是舍得。” “呀,这是郭铿吧,没有一点小时候的模样了,咋这么瘦?不好不好。” “郭铿,叫人,见了小舅舅不知道问好?” 李钰又开始呲喽,颇有哪眼看那样烦的味道。 “小舅舅好。” “诶诶,你也好。累了吧,走,赶紧上车,去酒店歇一歇,曾敏在那边等着了。” 跟在挡风墙一样的李晋乔身后,热情,爽朗,话痨,又让人觉得可靠,郭铿对这位小舅舅的第一印象。 几个人没走出站口的通道,左拐右拐,穿过贵宾候车室,来到一个停车场。 一辆白色的丰田陆巡,静静地等在那。 “嚯,小舅舅,这是你的?”郭铿围着车转了一圈,看到屁股后面的v8标志,心里有些痒。 “我哪有,找朋友借的,咋样?” “好,真好。” “给你。” 郭铿一晃眼,手里多出一把车钥匙。 “你来开开。” “我来?不行不行,我开的都是小车。” “没事,不练练怎么找感觉。大胆地开,长安路比沪海宽多了,耍的开。” “嘿嘿,好。” 任何男人都拒绝不了的越野梦,让过郭铿抓起方向盘之后,美滋滋。 “小晋,你怎么能让他来?”李钰把行李放进车里,转身看了眼,问道。 “没事儿,娃愿意就让他开,别看大,比小车好开多了。” 李晋乔拉开另一侧的车门,扶着张稚琇上了车,“姐夫,你坐副驾,姐,你和张妈妈坐二排,我最后。” “哎,到底是当舅舅的,就惯着他吧。”郭民笑道。 “哪有,走走走,酒店。” 。。。。。。 住的地方是钟楼饭店。 几人刚进门,就瞧见曾敏早早的等在大堂。 “呀,张妈妈,我还以为您还得晚点呢。” “等久了吧,”张稚琇拉住曾敏的手, “没有,我才刚到一会儿。” “大姐,姐夫,郭铿又瘦了啊,最近年底了是不是银行很忙?。” 怎么都说我瘦?可不是,把李乐那五大三粗的当参照物,没几个胖的, “呃还好,事情不算多。哎,舅妈,住几楼,我把行李搬进去。”郭铿摸摸鼻子,嘴里嘟噜着,蒙混了过去。 他哪敢说,自从去年十月份就请了大假,那个破地方,是一天都没去过。 好在曾敏不疑有它。 “七楼,05到09连着三间房,你看你住哪,自己选,都一样的大床。” 李钰笑道,“倒是让你和小晋破费了。” “哪有,应该的,要不是家里地方小,就都回家住了。”曾敏上前拉住李钰,“来长安,歇一歇,玩两天,咱们再去麟州。” “李乐先去了?” 曾敏低声道,“可不,让他带着他奶和春儿一家先去,到麟州老宅,就别扭不起来了。” “呵呵,你们都是想的周到。” “这不就是进步?” “倒也是。” “走,先上去,老李晚上在长安饭庄定了桌,尝尝地道陕菜。” “我倒听说回民街那边的小吃挺好。” “噫,你说的那是北院门那片,本地人都去回坊里面,洒金桥,大皮院,永兴坊,想吃小吃,我带你去那边。” “好,哎,我还听说” 这边,两人低声嘀咕。 那边,李晋乔搀着张稚琇道,“张妈妈,咋样?” “什么怎么样?” “长安城啊。是不是和您以前来的时候不一样了?” 张稚琇想了想,微笑道,“我来的时候都是几十年前了。” “走这几步,也看不出什么。变得是路宽了,楼高了,没了黄土的街道,大风里的幌子,马车骆驼。没了沿街的吆喝叫卖,没了缅裆裤的汉子和婆姨,不过,味道还没变。” “啥味道?” “蒜味儿。” “啥?蒜味儿?” 李晋乔琢磨琢磨,“嘿,倒也是。” “以前还有羊屎蛋的味道,夹杂着烧麦草的烟火,庙宇的香火味。不过现在应该没有了。” “羊屎蛋蛋您就是早几年来,街上还能看见滴,城墙下面就有放羊老倌。” 张稚琇拍了拍李晋乔的手背,“都在变。可一方水土,变得是终究只是样貌,根子里的东西一直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