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父郭民,在李钰嘴里就是个教书匠,那种纯粹的教书匠。 三十年教龄,眼瞅着就要退休了,履历上最高的职务,主任,班主任。 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教圣贤书。 上面给荣誉就接着,升官升职,别来找我,外面辅导班高薪聘请,哪来回哪去。 每天最快乐的事,就是一早在班里看着学生晨读,最自在的时光就是课堂上的45分钟。 李乐听了,倒是觉得和王加强很像,物质要求低,精神要求却极高。 往往这种“不求上进”的女婿,在丈母娘那里,得不到什么好话,但是一桌子吃饭,倒瞧着老太太对郭民更关心些。 除了李乐,给郭民夹菜最多。 一旁瞧了,让李乐没来由想起另一个女婿,似乎从来没享受过这种待遇,做人的差距就这么大么,老李还行啊? 菜上的快,像是只为这一桌开的灶火。 不愧是只有老食客来了,才能请动的大师傅,煎炒烹炸样样出彩。 嘴刁的李乐,一时间只剩下埋头干饭,脑子里充满的是对下一道菜的期待。 “看着小乐吃饭,真涨胃口。”张稚琇又夹了干烧明虾放进李乐面前的碟子里。 “可不是,郭铿,你这像姑娘家家的,太少了些。” “小时候巧克力吃多了哇。” “李乐,你是不是有锻炼?”郭民问了句。 “啊,从小和我爸的战友学打拳,瞎练,就是个花架子,不过倒是没停下。” “听见没,多运动,才能身体好。你这天天懒得哟。” “我也有好不啦,偶尔还是打打篮球的。” “别提打篮球,我可是听得清爽,每次别人约你,都是先问有没有好看的姑娘。”李钰拆穿道。 “哪有,您别乱说。” “瘦巴巴的,以后老婆都不好找,人家相看相看,还以为身体不好呢。别以后我得拿着资料去人民广场给你推销。” “妈,又不是卖牲口,还看腿脚粗细的?” 李乐笑着接了句,“姑,其实吧,现在姑娘都喜欢表哥这种瘦瘦高高的,显得气质好,还是很有市场的。” “妈,听见了吧。现在年轻人的风向变了,审美也不一样了。来,李乐!” 郭铿端起红酒杯,和给自己解围的李乐碰了一个。 沪海么,总归是洋气些,佐餐用的是红酒。 李乐抿了口,酸酸涩涩的,这东西,真来不习惯。 张稚琇一旁看着几人聊得热闹,笑眯眯端起茶杯。 “小乐,有女朋友没?” 对于郭铿这种生硬,没有旁敲侧击,迂回婉转,拐弯抹角转移火力的手段,李乐只能用两个字来形容,拙劣! “对啊,你妈上次来,还说起来呢,你妈说你自己有主意,随便。那哪行,老李家顶门的孙子,哪能随便。说说,有没有中意的条件的,姑给你在沪海找找看。” “姑,这个有点早了吧。我才大二呢。”李乐心道,曾老师,你是挺不仗义的。 “不早了,你算算。”李钰伸出手指。 “谈个恋爱,这年月,肯定不能只谈一个。算你情路坎坷点,积累积累经验,那就算三个,了解一个人品性家庭,合不合适,平均两年多一个,本科连带着研究生带工作,这就是七八年过去了,眨眼就到三十了,过了三十,竞争力可就下降了。再犹豫犹豫可就奔着四十去了。你说现在就开始物色,早么?” 李乐听完,感觉人都傻了,咋,还能这么算的? 好嘛,这一杆子给杵到人到中年去了。 可家长们不都是这样么,从孩子一降生,就习惯于拿着根小鞭,在身后敲敲打打,赶着驱着往前走,上学,工作,婚事,子嗣,似乎只有到闭眼的那天才不去操心。 说句不好听的,当爹妈的,有几个不是为了孩子活的?嘴上说着不管不问了,真放得下? “嗯,我努努力,自己先寻摸,找不到就来央您。” 李乐看了眼身旁正准备对着蟹粉狮子头用功的郭铿,话锋一转,“表哥,你们银行里应该条件不错的姑娘挺多吧。” 郭铿笑盈盈的扭过头,“嗯,怎么?不觉得年龄大?女大三,我们那都得大五六七了。” 你觉得我问的是这个事儿么?李乐等着有人说话,果然。 “噫?对啊,上次见来你们单位的那个女孩儿叫啥来着,还和人家有联系么?”李钰的目光又回到了自家儿子身上。 “啊?” “别啊,那个女孩,头发长长的,说起话来叽叽喳喳的那个,姓什么?” “陈。”郭民接茬说了个字。 “对,你还说是你财大的同学来着,一起进的商行。” “这都多长时间了,您还记着呢?我们” 李乐拿起勺子,把刚才郭铿没顾得上下手的狮子头舀进自己碗里,慢悠悠吃了起来,嗯,蟹粉,味道很浓啊,正宗,手艺好,想学。 老太太看在眼里,不由得泛起回忆的神情,继而面露微笑。 家里人吃饭,聊得无非就是学习,工作,孩子这种家长里短的平淡事。 一起高兴,一起担心,一起出着主意。 总不至于,“爸,您对丑国增派舰队到波斯湾,会对国际油价造成的影响,有什么看法?” “我觉得丑联储提高利率,会对我们的进出口贸易产生巨大影响,究其原因有以下三个大的原因,和六个小的趋势叔,您觉得呢?” 这特么是神豪文,霸总小说,美稀宗家晚上就着咸菜疙瘩喝面条,也没这样的。 高高兴兴开始,热热闹闹结束,意犹未尽,下回继续,这才是家宴的理想状态。 照顾着张稚琇的年纪,李钰瞧着时间差不多,就招呼服务员打包。 李乐和郭铿,一左一右,扶着老太太出来,酒楼经理适时的闪现出来,送上两盒标着酒楼名字的礼盒,说是今天白案新做的小点心,让老太太尝尝,给提提意见。 张稚琇收了,又分给两个孙子,一人一盒,“拿回去当早点吃。” 一行人到了路口,约好了李乐走之前,去一趟李钰家里,再尝尝家常菜。 李乐冲着老太太一鞠躬,“奶,那我先回去。” “真不住家里?” “下回成不?这趟来不是我一个人,还有同学呢,总不能把人家扔了。” “行吧,下次来,我提前让阿姨把楼上房间收拾出来,就是来个同学一起,也能住的宽敞。” “嗯,姑,姑父,表哥,我先走了。” “慢点,到酒店给郭铿或者家里来个电话。”李钰嘱咐道。 “晓得了!” 瞧着李乐上了出租,郭铿说道,“咱们也打车走?” “先送你外婆。” “我去拦车。” “我去拦那头的。”郭民也跟了上去。 “妈,李乐咋样?” 老太太抬眼看了看不远处路边的郭铿,慢悠悠说道,“长相不说了,你不是没见过你爸。” “按你说的前几年小晋那事儿的下手程度,还有去年在萍江,那股狠劲和冲动劲像你爸,但是又多了几分狡猾和洒脱,挺矛盾的。” “郭铿就是太直接了,看脸能看出心思,小乐,要好的多。” 李钰点点头,“嗯,郭铿还差了不少。” “环境不一样,不能这么比,各自有各自的路。” “那,这孙子,喜欢上了?”李钰笑道。 “好孙子谁不喜欢,可我这名不正言不顺的哟。”张稚琇叹口气。 “嗨,怎么,还怕了那边那位?几十年了,你们连面都没见过,也不知道吃的哪门子醋。”李钰气哼哼的。 “老一辈的事儿,别牵扯到小一辈身上。你信不信,郭铿去长安,她也一样会对郭铿好。” “我信,不好,我收拾小晋去。” “行了,就来那么两次沪海,都是被你揍哭着回去的。” “那不怨,我爸让我揍的。哎,车来了,妈,您慢着点儿。” 千里之外,披着大衣在办公室的沙发上正打着瞌睡的老李同志,忽然抬起头,嘴里喊着,“姐,别打,额投降!” “艹,这咋又做梦了。”李晋乔抹了抹脸,抬手看表,想了想,拿起手机拨号,“喂!儿咂!见着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