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人半倚在床边顺势将翠云半搂入怀中,她轻笑道:“我也是从你这样的年纪过来的,酸辛苦楚种种滋味自然也都尝过。” 她嘴角一歪笑了起来,“你看,我不是活得好好的,比谁都好!” 翠云不敢言语,她的身子蜷缩在被窝里,似乎认为用被子遮挡就能够屏蔽一切。 可妇人哪能让她如愿,身体微微一偏就往床上挪了挪。 翠云心中一慌,本能的想要躲开,却不小心牵动了自己的伤口,让她的脸色变得更加惨白。 妇人用右手拍了拍翠云的肩膀,语气陡然冷了下来,“人要活下去就得狠,不狠就活不下去,今天不接客,明天不接客,那翠云楼的活计还干不干?” 这几句话就像数九寒天带着冷气的冰锥,狠狠地刺进了翠云的心肺。 “我——” 妇人摇了摇手,“我来不是和你商量,而是告诉你,你该干的事情。” “妈妈,我已经为翠云楼赚了几万两银子,就不能多宽容我几天吗?” “呵呵,几万两?”妇人回首轻蔑地看了翠云一眼,“你真能赚几万两银子,我就把你供起来!” 她一甩袖,手上的翠玉镯子叮当作响,“你好好想想,自己值这个钱吗?” “张会长,赵大人,拿来的都是明晃晃的白银啊!”翠云挣扎着嘶吼道:“银子还能骗人吗?” 妇人心中冷笑,这钱不过是左手倒右手,双手一倒腾安上了一个正当的来头,一转眼就送到北方去了。 翠云楼是什么?不是一个中间周转的地方,赚钱?不把命丢了就不错了。 她本来还想说点什么,但很快就放弃了。 她何必跟一个小姑娘一般见识,翠云楼的秘密又不能泄露出去。 “话我就说到这,你好好准备准备,不要让我下一次带着火刀来替你治伤!” 翠云还想再继续挣扎,但无奈夫人转身离开全然不顾翠云的反抗。 “砰” 六瓣的荷花盏被摔在地上裂成了三块,翠云双目无神呆愣地望着前方锦绣的花灯。 “啊!”一声凄厉的惨叫响起。 翠云似乎想起了什么,连忙跑到了房门前,屏住呼吸,将耳朵贴在了旁边的墙壁上。 “妈……我去……,太疼了……啊!” 翠云的眼角,有泪水滑落下来。 “这,就是我们的命吗!” 此刻,翠云多么想冲出去从妇人的手中夺下那烫得发红的铁刀,可她不敢。 她只能倚着墙角伤心,借助泪水发泄心中的不满。 不远处的回廊里,两个身姿曼妙的少女正挽着客人有说有笑。 再往外,则是呼朋唤友,挥金如土,翠云楼里总是充满了欢声笑语。 “轰——” 翠云楼的大门被人砸开。 一切的纸醉金迷戛然而止,众人都惊慌失措。 有人一看是官兵便立刻翻墙而走,来不及收拾衣物,胡乱地套了几件衣服就想溜走。 还有脸色苍白仿若父母离世一般的悲伤,满脸的绝望之色。 但慌乱中,也有一些人不慌不忙,“镇定自若”。 “无妨,天塌不了,老爷我不还在这吗?” 赵慧,南直隶最大的丝织品商人 他慢条斯理地披上了一件黑色的绸缎长袍,对身旁的妇人淡淡道。 “好,有您在,我就放心了”女子微笑,想着自己到底得罪了什么人。 她脑海中闪过一个又一个的人名,可绞尽脑汁也没想到,为何会有兵士包围翠云楼。 “哪一位在你这销金窟吃了挂落,这么大动干戈要找回面子”赵慧随口问道。 “瞧您说的,我这哪有这么大的面子,翠云楼不过是一个供诸位大人休息的地方罢了” 她小心地试探道:“听说内城好几位商户的府邸都被官兵围住了,会不会和这件事有关?” 赵慧眼神一变,立刻摆手道:“这件事情不要妄议,说错了话要掉脑袋” 下一刻,他似笑非笑地对着妇人说道:“难不成你也牵扯了进去?” 妇人赶忙说道:“我怎么敢掺和进这样的事,只是一时顺嘴说了出来” “都精神着点,一个人也不许放过,尚书大人奉旨办案要是因为谁的疏忽放走了犯人” 百户嘿嘿一笑,“与疑犯同罪!” “是!”众人齐声应道。 形形色色一大群人,在官兵的押送下,被分批带到了按察使司。 “吴兄,眼下该如何是好?”按察使难掩焦虑之色,转身看向左侧的兵部尚书。 “王瓒端不为人子,我们以为他会按规矩办事,顶多炒几道热菜,没想到他是要掀桌子!” “多说无益,现在该想想怎么解决”吴用阴沉的说道。 “南京城因为这件事闹得人心惶惶,我怕再这么搞下去会出乱子!”按察使焦急地说道。 吴用起身踱了几步,忽然转身道:“不要动,一步也不要动。” “啊!” 按察使有些懵了,这不明摆着王瓒要把刀砍到他们头上了,怎么还不动手抵抗! “税收一案说到底是整个南直隶的事,受到牵扯的不光你我。” 吴用的声音低沉了几分,“更何况我们又没有直接插手,顶多是被下属蒙蔽,一个失察之罪。” 他目光炯炯看向按察使,“你我如今不可自误,千万不能慌了手脚招致大祸” 按察使一口茶水灌入肚中,长舒了一口气,“一动不如一静,是我太计较得失了!” 他担心税收一案被彻查,自己因此牵连,多年心血化为流水,甚至祸及家人。 也担心手中的权势就此消失,惶惶如丧家之犬。 现在倒是吴用点醒了他,再往下走可就真的回不了头了。 三日之后,天朗气清,万里无云。 公堂之上,明镜高悬。 王瓒一身红袍端坐正中,目光一一扫过下方众人。 南京六部诸司四品以上官员都到了,他们也都一个个精神抖擞,甚至小心得有些异常。 王尚书罕见地换上了新发的官服,平日里他对这东西可宝贝得很,甚至要把它当成传家宝给传下去。 过去大明官员薪水低薄,一身官服除了正中央的仆子都寒碜不行;现在可每一件都很金 他小心抖了抖袖子,感受着如云霞轻抚一般的质感,不由心中赞叹,“云锦,果真名不虚传!” 六根半人高的木柱被依次安放在大堂四周,堂下众人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官员们倒是纷纷侧目,神色不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