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尔等还有什么想对朕说的?”朱厚熜冷声道。 “陛下,臣等冤枉啊” 几位指挥使磕头如捣蒜,纷纷大呼希望皇帝明察。 “位极人臣,官位显赫,臣又怎么会想不开去跳贪墨军饷的泥潭?” 候宇咬牙切齿地说道:“定是有小人暗中作祟妄图陷害朝廷忠良,陛下慧眼识珠切不可被奸人蒙蔽呀!” 另外几人也连忙附和:“臣等执掌京营平日里眼红的人就不少,保不齐哪一个贪恋权势就想陷害。” 王琼看着眼前的这出闹剧,心中的怒火熊熊升腾。 明眼人都看得出的罪证,他们还想逃了? 他下意识地甩了甩手掌,也没有别的原因就是手痒了。 朱厚熜没有言语,弯下身拿起了地上摆放着的斗签盔。 几位指挥使在被押上高台时,身上的头盔就已尽皆取下。 朱厚熜轻轻抚过头盔上凹凸不平的印记,又顺了顺鲜红的盔缨。 斗笠盔正上方是一尊真武大帝像,下侧则排布着六甲神。 他将斗笠盔半举起正对着真武大帝的脸庞,轻声道:“举头三尺有神明,尔等头顶真武可问心无愧?” 侯宇先是一愣,想不通皇帝为什么突然谈起了神灵之说。 他很快反应了过来眼不红心不跳,大声道:“诸天神灵在上,臣侯宇自问没有做过对不起良心的事。” “果真?” “若有欺瞒圣上之意,那就叫臣天雷轰顶而死!”侯宇将头微微抬起脸上满是被诬陷的不忿。 其余几人也应声发誓,一个比一个立的歹毒。 “朕给过尔等机会,可惜救不了将死之人”朱厚熜运掌发力斗笠盔便碎裂成几半。 崩出去的碎片刮伤了下方几人的面庞,一脸血痕甚是狼狈。 朱厚熜单手捧着真武小像,“刘卫,搜出来的东西都给朕抬上来!” 刘卫领命,不多时锦衣卫就将几大箱子的重物弄上了木台。 千朱厚熜发力的那一刻,候宇等人就隐隐察觉到了不对,但他们此刻也别无他法,只能一条路走到黑。 “呯” 箱子落地与木台相碰发出一声闷哼。 “打开吧,让他们好好看看,这就是所谓的问心无愧!” 朱厚熜龙旗一挥,锦衣卫就将几大箱子的珠宝银钱展示在众人面前。 大臣中传出一阵惊叹,那满箱的珠宝夺人眼球。 龙簱挑起一串海东珍珠,那浑圆的珍珠颗颗饱满放出醉人的迷眩光芒。 “一心为国?赤胆忠心?”朱厚熜目光寒意逼人,“就这一串珍珠,也不是一个都指挥使能买得下来的!” 候宇呆跪在原地,也不知是被巨大的恐惧吓坏了心神,还是已经接受了绝望的命运,不再反抗。 “尔等的一片忠心在哪!” 回应朱厚熜的是一片沉默,一片悄无声息地沉默。 杨廷和长生一叹,带头跪下道:“臣等惶恐,有负圣恩” 木台上群臣尽数跪下,朱厚熜一人独立手擎龙旗。 “贪墨军饷者以叛国罪论处” 朱厚熜走到侯宇几人跟前,冷声道“杀无赦!” 说完他便径直走到张丰山几人面前,而在后者的耳中,那缓缓的脚步声却犹如阎王擂鼓。 每一下都仿佛敲打在自己的心间。 来到京营之时,他就不止一次地复盘过自己和几位指挥使的往来。 小到一个传信的仆人,大到上千两的银两往来。 张丰山自信做得滴水不漏毫无破绽可言,原本紧张的情绪也就缓了下来。 直到那几大箱珠宝被抬上木台,他才猛地一惊。 不过他仍心存着一丝侥幸,陛下查不到他的罪证,也不可能在现在处理自己。 他的头低得和所有人一样,手指与木质地板接触的地方却渗出汗液。 一双铭着金黄龙纹的靴子出现在他的视野里,张丰山的心剧烈地跳动着。 “人在做天在看,不知跪下的诸位爱卿,又有几人做出了天怒人怨之事?” 朱厚熜漫不经心地一一扫过众人,最后的目光停留在了张丰山的身上。 他随手一掷,手中的真武像便牢牢地落在了张丰山面前。 突如其来的异物让张丰山吓了一跳丰,待回过头来看着披发真武更是惊惧异常。 “张爱卿,你可有什么对朕说的?”朱厚熜问道。 张丰山强打着精神,蜡黄的脸上挤出一丝笑容,“陛下说笑了,臣只有一片忠心毫无他言。” “呵呵呵”朱厚熜眼睛微眯,感慨道:“朕原以为侯宇等人脸皮之厚就已登峰造极,想不到世间还有张爱卿这等人物!” 他微微挥手,眼尖的麦福立刻起身走了过来。 麦福从袖中掏出一大沓信件,双手呈递给朱厚熜。 朱厚熜略微看了几眼,就一股脑砸在了张丰山的头上。 “上下勾结结党营私,狼狈为奸贪墨军饷!”朱厚熜目光锐利:“好一个张丰山,好一位佥都御史!” 他右手发力龙旗一挥挑落了张丰山的蝉翼冠,黑白掺杂的头发飘散在空中。 “着朕旨意严查贪墨军饷一案,凡是涉及此案罪行重大者官职无论大小一律处死!” 他看向瑟瑟发抖的几位官员冷哼了一声,“诸位,是要朕亲自动手去请,还是自己滚出来!” “陛下!”一声声痛彻心扉的哀号传来。 杨廷和和费宏彼此看了一眼,眼神中满满的都是无奈。 自今日之事起,朝廷就真的是陛下的朝廷。 张璁则暗暗攥紧了拳头,朝堂上的狼心狗肺之辈除尽,可天下间又有几多囊虫! “杨一清” “臣在” “大理寺即刻监管此案,明日午时之前将判决呈于朕的御案。” “是”杨一清郑重地应道。 “林俊” 刑部尚书林俊缓缓起身,朝着朱厚熜拱手一礼:“臣在” 朱厚熜看着苍颜白发的老臣微微点了点头,问道:“前任刑部尚书张子麒一案查得如何了?” “诸多罪证已经搜集完毕,证人也都记录在案,只待陛下一声令下便可决断!”林俊无比干脆地答道,声音中也多出了几分溢于言表的喜悦。 他本是四川巡抚,朱厚熜进京之后才被调到京城。 早年间林俊因为疾恶如仇,曾经得罪了权宦梁芳被打入诏狱拷讯,后来经有人营救才脱离苦海。 经此一役林俊依旧秉性不改,调任云南焚烧假佛将佛寺钱款还于百姓,调去湖广又直参藩王免去了百姓新建王府的苦役。 几番周转林俊在地方上颇有名声,但奈何因此得罪的人也数不胜数,年近七旬依旧进京无望。 直至朱厚熜入京,易礼一起官员跌落如雨。 林俊借着东风,才以老迈之躯步入京枢。 朱厚熜对其委以重任,让林俊任刑部尚书之职。 如今刑部最大的一桩要案,便是张子麒、史彭泽一案。 此案牵连广大,涉及的官员众多,即使是他也难免有力不从心之感。 身为判决者,空有罪证而对犯罪人无可奈何地憋屈,林俊受够了。 圣意天裁,时机已至。 “好,着你即刻审理不得有误,三日之后将一干要犯问斩!” 纵然心潮澎湃,林俊依旧试探性地问道,“若此案牵涉出其他官员,是否要酌情处理?” 朱厚熜冷冷一笑,“朕允你权宜之权,凡涉此案从重处罚!” “臣谢过陛下。” 朱厚熜转身将龙旗一抛,旗帜归到原位。 “诸位爱卿请起,接下来随朕到奉天殿议事” 他毫不拖泥带水,径直朝紫禁城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