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学子不知从哪里听来的消息,知晓了张璁是楚言的老师。 从早上开课,他们就和楚言针锋相对,明里暗里冷嘲热讽。 此时,一身穿锦袍的富家公子骂道:“张璁枉为圣人弟子,竟敢大逆不道修改圣号。” 他清了清嗓子,声音越发蛮横:“是可忍,孰不可忍!” 他一边摇头,一边向下走去,指桑骂槐地说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学生酷似老师,丢了我等文人的风骨!” 对面的郭岩将手中双拳攥紧,似乎下一刻就要冲上前去给他两巴掌 楚言神情冷漠,眼神似乎在看傻子一般。 他不紧不慢地说道:“写写文章就叫文人,那喝喝茶喝喝酒就叫茶人酒人么。” 郭岩没忍住,立刻大笑不止。 “你……”锦衣公子窘迫得不行,只能尴尬道:“有辱斯文!” 楚言却仿佛没有听到,自顾自的对着一旁的敦岩笑着。 “郭岩,你们家的大黄还好,我可有些日子没见了。” 郭言眨巴着眼睛,语气古怪地说道:“我家大黄好得很,这认识的人越多,我就越喜欢它。” 围观的众人憋红了脸,郭岩的话就像巴掌无声地拍在他们的脸上。 一个读了三四十年书的中年人,冷哼一声。 他是国子监中的教习叫宁中,平日最重规矩,走个路都向古人学习。 他穿着一身干净的灰衫,背着手鹅行鸭步走了过来。 他的头微微向上扬起,“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孔圣威名不在,千古文脉何存!” “唉,也罢,也罢,我愿做那擎起炬火独行的人。” 他面容异常和善,笑道:“楚言,你可愿随我等同行?” 楚言依旧面无表情,他转过身去侧向了郭岩的方向。 宁中见状脸色一下难看了下去。 “为什么人总是这么自信?”楚言故作感慨。 “为什么?”郭岩忍不住凑了过去问道。 “只是因为愚蠢!” “竖子!”宁中气昏了头,一下子口不择言。 “竖子骂谁呢?” 宁中粗声喝道:“竖子骂你!” 楚言迅速起身,规规矩矩朝着宁中行了一个拱手礼。 “没错,正是竖子骂我。” 宁中的脸青一阵白一阵,一时间手脚抖个不停。 他眼神一厉,放下狠话。 “年轻人,不要太意气用事!” 郭岩挺起胸膛,梗了他一句,“先生,不意气用事还是年轻人吗?” 宁中更气了刚想喝骂,就被楚言的一句话,激到差点昏了过去。 “先生还年轻吗?不要紧,过两年就更老了。” 人群中传来窸窸窣窣的笑声,起初还很小,但接下来随着屋外一声大笑。 大家不自觉地,也都放开了声。 张璁甩袖大步踏入。 众人见状皆肃然,赶忙长生一揖。 “先生好!” 张璁行了一个标准的“新礼”,笑着拱手道:“诸君好!” 学子们纷纷落座,只留下宁中还沉浸在思绪中,他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愣在原地。 张璁快步上前搀住他的手,“老先生!”,张璁故意咬重了口音。 楚言忍不住第一个笑出了声,据他目测可能自己的老师还比这中年人要大一些。 张璁却好像反应迟钝,过了半响恍然大悟般笑道:“我糊涂了,糊涂了,这人老不老和身体有什么关系呢?” 宁中凑出一张笑脸,语气还有些发虚。 “张尚书说的是,我身体偶感风寒,如今就先回去了。” “好,病了就该吃药,多吃点。” 一只脚刚踏出去的宁中,差点摔了个。 张璁站在学堂正中环顾周遭,种种目光尽收眼底。 不安者有之,惶恐者有之,畏惧者有之,好奇者亦有之。 他将袍衫一展,朗声道:“今日不上课,我和大家谈一谈。” 他从旁边抽出一把椅子,顺势做了下去。 “朝廷前几日举行的清考,诸君可知否?” “知道,知道”有人迫不及待地回答。 在座的大部分都是官宦子弟,自然清楚让家里人苦恼许久的清考。 看到平日里威严的父亲长辈一个个捶胸顿足,为考试而发愁,他们心里也免不得有了一种异样的满足感。 而对引得如此情景的清考,学生们也就好奇万分了。 张璁笑了笑,“具体考试的内容今日暂且不提,但有一道考题却不得不和大家说一说。” 他左臂一挥伸出三根手指,笑眯眯地问道:“铜钱三百文,买何物装满此房!” 学堂内先是一片寂静,继而声音大作。 “湿柴,城东郊外的湿柴,” “两百文,不,可能是三百文,就能买下一间大屋的柴火。” “哦”张璁有些好奇,在这满是富贵之家的学生里,还有人能关心柴米油盐? “你是?” “学校的祖父是王琼。”小胖墩有些羞涩地笑了笑,他解释道:“前几日跟着母亲一起去田庄准备柴火,略有所闻。” “学生认为,不用三百文,一百文即可!”郭岩大喊道。 “花一百文钱雇五个工人,郊外漫山遍野的松针落叶,搬来装上一个大屋。” “好”张璁笑意盈盈。 郭二公子见状,反倒有些不好意思,憨厚地摸了摸两下头上的呆毛。 “还有其他的法子?” 众人踊跃发言,张璁不时点头,却一直没有一个能让他惊为天人的答案。 这道题是陛下出的,张璁相信自有其深意。 可满朝文武考试下来,陛下阅卷之后,未发一言。 有答题积极的,自然也有一言不发的。 刚刚高谈阔论的富家公子,此刻却像破壳的小鸡,半天探不出个头。 三百文钱买东西,离他们的生活太远了。 连小菜都要花几钱银子的他们,自然不会关心几文钱能买什么。 学堂内声音渐渐平息。 楚言却缓缓站起了身。 少年声音清润,自有一番风度。 张璁一时有些恍惚,眼前似乎浮现起了那个扎着发髻的小豆芽。 他再看看这芝兰玉树的少年,心中暗自感慨,已经快过去八年了。 “先生,能否借学生一文钱。”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