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见陛下”陶仲文神色恭谨地打了一个稽首。 朱厚熜微微颔首,几步来到大殿中央的黄铜丹炉前。 他只是靠近了几分,一股炽热的感觉便扑面而来,仿若在火上炙烤一般。 “张道长,这一炉炼的是什么丹?” “回禀陛下,贫道所炼的是龙虎山的纯阳丹。” 张颜頨站在丹炉旁答道。 “纯阳丹?”朱厚熜轻笑一声。 他摧动神思之力,朝眼前的丹炉中探去,熊熊火焰之中却有几点金星沉浮不定。 “炼丹炼丹,百炼成丹”,朱厚熜手指丹炉,笑道:“这炉中所炼,又何止一粒丹药!” 张颜頨情不自禁地点了点头,这炼丹之法繁琐复杂,对人的要求也异常之高。 何时开炉,何时炼丹,用何法,采何药…… 不谈别的,就仅仅眼前这一炉纯阳丹。 要将丹药炼得浑圆无杂,炼丹之人要精通数术、阴阳、药理、水火之性。 “陛下眼光独到,这丹炉就是另一个修行天地,我道门学道、修道、行道,天地是丹炉,人身是丹炉,何处不可炼丹?” 邵元节也跟了上来,一脸笑意地应道。 “嗯”朱厚熜若有所思,“道门重生贵生”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道精光。 “最终所求乃是长生,得道者长生久视!” 此言一出,大殿内诡异地出现了死一般的沉寂。 普通人追求长生,和帝王追求长生不同。 所谓天子一怒伏尸百万,帝王求仙更是尸山血海。 “哈哈哈”邵元节几声爽朗的笑声,打破了大殿的寂静。 他微微侧身手指向内殿的方向,“陛下且随贫道来,这定颜丹就放在后殿之中。” 朱厚熜点头,迈步向前走去。 “得陛下支持,贫道花费几月苦功,日夜不休终于将这丹给炼了出来。” 邵元节脸上闪过迟疑之色,但最终还是将话说出了口。 “陛下,这丹药性猛烈,虽有夺造化之能使人青春常驻,但天地间一啄一饮承负有道,服食此丹与寿命有碍!” “这定颜丹的后患外人可知否?” “天下知此事者,不超过双掌之数!”邵元节沉声道。 至于之前的张元,也是沾了三丰祖师的光,他向祖师问道的时候,就是他在一旁侍候听了几句。 朱厚熜神色淡淡,心中却在暗自谋划。 这定颜丹对于女人,特别是那些位高权重的年老之人,有着非同一般的吸引力。 他要把这丹药,送给旁边的几个邻居。 大明的朝贡制度,在面子上赚足了威风,但却丢掉了里子。 单就日本而言,大明的回礼是他们朝贡之物数十倍的价值。 朱厚熜看着眼前的几个葫芦,嘴角挂起了笑意,这一次就用这珍贵的丹药作为回礼。 还可以让那些和异族暗通曲款之人,将丹药送过去。 当然,这丹药还有另外一个作用。 若干年之后,可以作为他对外解释青春永驻的理由。 到了那时,定颜丹的副作用,也肯定会被有心人知道。 他不妨再趁机钓一波鱼。 邵元节小心翼翼地从葫芦中倒出了一枚定颜丹,这丹药如玉质一般。 朱厚熜轻轻将定颜丹捏在手上,指间却有着泡进温水一般的感觉。 “陛下,此丹药用蓝田玉石、百年何首乌、深海墨鱼汁……数百种药材精制,再加上边疆巫教那一物的粉末,可以说是天下一等一的难得!” 邵元节滔滔不绝,开始为朱厚熜讲解定颜丹。 “陛下可放心,此丹除了龙虎山无人可以炼制,即使是边疆的巫教,也只能通过蛊虫保住人的容颜,所付出的代价可比这丹药来得惨烈!” 朱厚熜心下一思,莫非这定颜丹的主药材,就是前几任天师伐山破庙时,从别处借来的。 想到巫教之物的特殊性,朱厚熜莫名地问了一句。 “死人服此丹可有效?” “这……”邵元节一时愣住,他完全没有想到皇帝会问这样的问题。 丹药不都是给活人吃的,死都死了还吃什么药! 面对皇帝的问题,他也不敢草率回答。 只得言道:“贫道不曾试过,但料想死人也是可服的!” “定颜丹看似是死物,实则是活的!”邵元节语出惊人。 “这丹药能够保住人的容颜,就是在于能够摄人生机,将之用于容貌维护。” 邵元节越说越有精神,越发感觉自己说得对。 “按我道门的说法,人的肉身虽死,但生机仍有残留,所谓回光返照就是将这一丝生机给榨了出来。” “陛下,死人可服此丹,而且贫道料定若肉身不坏容貌长存。” “好!” 朱厚熜点了点头,这丹药的生意还有的做。 …… 文渊阁内,几位老臣都在伏案为奏疏写着票拟。 过了盏茶的功夫,杨廷和放下手中的朱笔,挥了挥手上的奏疏意味深长地说道。 “这问礼的奏疏,可是越来越多了,我等的担子可不轻啊!” “哼!尽是一些蠢货,单凭几封奏疏就能动摇陛下的意志!”毛纪沉声道。 费宏拢了拢袖子,慢条斯理的喝了口茶后,笑道:“几封奏书?这奏疏可比山还重,能让朝廷定下了提俸的大政!” 杨廷和轻轻地叹了口气,他到此刻才想明白了易礼中的深意。 这改的可不只是礼仪,还有一个王朝百年的传统,这片土地上千年以来亘古不变的道理。 当然,说这些话有些远了。 但摆在面前最重要的一个矛盾,皇帝易礼的背后,是在挑战几百年的理学秩序! 杨廷和浑浊的眼神开始变得锐利,在别的方面他尚且能够妥协,但道统之争不死不休! “咳……咳……”蒋冕粗重的声音在文渊阁内响起。 杨廷和思绪也被打断了,他当然希望皇帝只是一时兴起,双方都有缓和的余地。 如果单单只是改掉一些无伤大雅的东西,彼此都能够接受。 “兹欲兴道致冶,必当革故鼎新”王琼哑声道。 “杨首辅,陛下的即位诏书洋洋洒洒七千余字,这里面的一大半可都是你的心血啊!” “嗯!” 杨廷和不闪不避地看了王琼一眼,听出了对方话里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