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城内到处都是奇珍异植,点缀着这宏大的皇家庭院,而植物本身也仿佛成为这座古老建筑的一部分。 乾清宫附近的海棠树,生长得格外繁盛,有着柏树一般的枝干,月季花似的叶子,挺拔但不失柔顺,于枯瘠的土壤中奇崛地生长。 “咚” 朱厚熜缓缓睁开双眼,一挥金击子。 金声玉振之音响彻乾清宫,也击碎了月夜的沉静。 朱厚熜起身,一振天青色道袍,念诵道:“我自忘心神自悦,跨水穿云来相谒。” 海棠树下麦福耳尖微动,听到朱厚熜的声音,立即让手持粘杆的小长随们停下动作。 “今夜的知了就捉到这,都各自回房歇息去。” 他顿了顿,指着小长随们竹篮中的蝉尸笑道:“去内宫监领赏银吧。” “多谢麦大监!” 麦福看着喜形于色的小长随们,又轻轻叮嘱了一句。 “现在正值酷暑,去买点过冬的衣服会便宜些,往年的冬天可冻死了不少人。” 言罢,他一挥拂尘就朝乾清宫而去。 朱厚熜漫步在汉白玉石阶上,月光如水般倾洒。 他凭栏远眺,星河之下紫禁城也披上了一层银装。 忽然,两个黑点正以极快的速度向他靠近。 朱厚烽骑着黑白色小熊,追赶着前方的一只胖橘,黄锦则不紧不慢地跟在他们身后,冷峻的脸上能看出几丝无奈。 朱厚熜笑了笑正想出声,看着眼前的一幕,却突然灵感迸发。 转身看向跟在身后的麦福,言道:“麦大伴,去给朕拿些纸笔来。” 麦福含笑躬身而去,不久后手上就拿着宣纸和特制的炭条。 朱厚熜就着栏杆,在宣纸上如是写道—— “月夜孩童骑熊逐猫,猫者先于熊百丈远,而熊之速乃猫之百倍!” 他抬头,又看向远处追逐打闹的三者。 一人、一熊、一猫,他继而写道。 “熊至百丈处,猫已前行十丈,熊至十丈处,猫复前行一丈……” 他的脸上带着玩味之色,用碳笔轻轻写道:“如此反复,人可捉得猫否?以算学如何解释?” 在一个如此平常的月夜,让无数个大明学子夜不能寐的算学题目就此诞生。 朱厚熜碳笔一挥,题写道——熊猫之问 “喵” 大胖橘被朱厚烽的竹竿挑到了尾巴,一下子蹿得老高,整张猫脸也一下子皱成一团。 “哈哈哈”朱厚烽摇摇晃晃地在熊猫上站了起来,一把将落下的大橘猫抱住,小胖手狠狠地揉了揉。 朱厚熜见状也是一笑,手中在碳条运笔如飞,不多时一幅生动的熊猫图,就跃然纸上。 在月光的浇灌下,那画中的人熊也仿佛活了过来,憨态可掬的样子,令人忍俊不禁。 当然,以后无数个见到这幅画的人,都会想起某种不知名的恐惧。 麦福在朱厚熜身后,悄悄瞥了一眼,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就直觉而言,在他看来熊一定能追得上猫,但若让他解释为什么,麦福只感觉脑袋就像一团乱麻似的。 陆炳也好奇的凑了上来,看着宣纸,情不自禁的念诵道:“如此反复,人可捉得猫否?” “熊跑了一百丈,猫也跑了十丈,熊跑了十丈,猫又跑了一丈,如此下去熊岂不是永远追不上猫,可是,可是……” 他狠狠地晃了晃脑袋,打算不去想这个头疼的问题。 “麦大伴,将此题拿去西苑处印刷,就作为算学考试的一道附加题。” 朱厚熜想了想,特意叮嘱道:“能否做出此题不影响分数,待众考生答完卷后,再将其发下去!” “谨遵圣谕!” 朱厚熜看向一旁面无表情的陆炳,笑问道:“陆炳,江南的情况如何?” “江南官场风平浪静,文人之中倒是因为礼争闹起了不小的风波,商人们也是蠢蠢欲动。” “哦” “而且在民间也是流言四起,特别是关于主上修道一事。” “怎么说的?”朱厚熜负着手望着天上明月问道。 陆炳的语气变得轻缓,言道:“说主上不理朝政只顾修道,祖宗家法都视之为无物。” 他身子微躬,立刻单膝跪地,“还说陛下,怕是想成仙想疯了,要步秦皇汉武的后尘。” “哈哈哈”朱厚熜失声大笑,月光与他的道袍融为一体,在夜色中就仿佛真仙临凡一般。 陆炳见状立即言道:“主上有仙人之资,诋毁者皆是愚钝之辈。” 朱厚熜一边笑着一边挥手让陆炳起来,他自是不在意这些流言蜚语,但他关注散播谣言的人。 虽然嘴上是这么说,但陆炳心中还是有些困惑,秦皇汉武,皆是雄才大略之人,都汲汲于仙道,可却无功而返。 秦朝二世而亡,始皇帝也永远只能待在地下看着一群俑人。 汉朝虽有基业四百年,但汉武帝晚年巫蛊之祸,先丧妻后丧子,死后连陵墓都被赤眉军盗了个精光。 想到此处,陆炳不由打了一个寒颤,赤眉军都是些狠人,连尸体都能去亲热。 他看一下前方的朱厚熜,做出了一个决定,不管主上能不能修仙有成,他陆炳一定誓死效忠。 “谣言从何时而起?源头在何处?都有哪些势力插手?” 三个尖锐的问题,陆炳沉吟了片刻答道:“谣言开始于今年六月中旬,源头是盐场的工人,目前只查到了商人在暗中谋划。” “哼,商人!”朱厚熜一甩道袍,言道:“如果只有商人,他们安敢如此?” 但随即,朱厚熜好像想到了什么陷入了沉思,手指轻轻敲打在汉白玉石柱上,喃喃自语:“江南,江南!” “主上不必忧心,予臣三千锦衣卫,当可扫除一切祸患。” 朱厚熜一挥道袍,“怎可如此轻率?”,脸上却是笑意不减。 他沉吟片刻,朗声道:“江南的事,有你出手的时候。” “真的!”陆炳一激动顺手拍在了一旁的汉白玉柱子上。 只听得咔嚓一声,不出意外,汉白玉石柱裂开了。 陆炳瞪大了眼睛,一脸的无辜。 朱厚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