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澄被仇钺拉着去求见皇帝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梁储耳边。 他先是哈哈一笑,随即想起了什么似的,快步走到书房。 来到最左侧紫檀木柜的面前,小心翼翼地从最上面拿下来一个古朴的长木盒。 他将木盒抱在怀里,行色匆匆朝紫禁城的方向而去。 梁次摅看着老父亲离去的背影,又想起今日侍卫禀告的消息,心中顿时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当梁储来到午门时,远远就看见了脸色铁青的毛澄和悠然自得的仇钺。 午门外穿着银光铠的禁军将士,面无表情地直视前方。 此刻清冷的月光照射在霜白的铠甲上,如石塑一般的将士仿佛与午门的阴影融为一体。 这座巍峨的门楼,在月夜下依旧不声不语地守护着紫禁城。 毛澄与仇钺,你一言我一语的互相挖苦对方,梁储权当在旁边听个乐。 “诸位,陛下在乾清宫等候,请诸位随咱家一同前往。”麦福拱手一礼,缓声道。 “如此倒是劳烦麦公公了。”梁储微微回了一礼。 仇钺也是笑道:“多谢麦公公!” 毛澄则是默然不语,自顾自的正了正衣冠。 他向来是看不起这些阉人的,依附于皇权而生,与应声虫何异。 即使他见过权势滔天的刘谨,即使司礼监掌握着批红的权力,即使太监们位高权重,他依旧视这些人为无物。 麦福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毛澄,脸上的笑意不变,带着众人朝前清宫而去。 乾清宫内,朱厚熜正运笔如飞,在铺满方形紫檀木作案的宣纸,精心构思着一道道题目。 不久之后的国子监算学考试,他打算亲自出几道题,一来试一试考生的成色,二来为国选材。 当他最后一笔落下,麦福也刚好走进殿来。 “陛下,仇钺几人已在殿外等候。” “宣!” 麦福躬身退了出去,三人随即来到殿中。 “陛下,你可得为老臣做主啊,这些文臣欺人太甚,同等级的文官和武将,武将的退休银竟然不足文官的三分之二” 仇钺的声音浑厚,可语气却仿佛在哭诉一般。 毛澄不屑地看了他一眼,仇钺则继续言道:“文官武将,皆为我大明,文臣可以呕心沥血,武将难道没有马革裹尸吗?” 他顿了顿,“毛澄此举,岂不寒了天下将士的心?陛下!” 毛澄立即反应过来,反驳道:“我朝俸禄发放,历来同等级文官和武将不同,文官俸禄要比武将高,就是自太宗太祖之时就定下来的规制!” “退休银要与官俸挂钩,自然就得如此。”毛澄瞪了一眼仇钺言道。 朱厚熜的目光看向一旁的梁储,后者笑了笑。 “毛澄所言不无道理,但仇钺之问也合乎情理。” 朱厚熜一挥龙袍,“如今朝廷要易钞,朕决意退休银的发放也要用大明天宝!” 此言一出,毛澄脸色微变,一时愣在原地。 朱厚熜顿了顿继续道:“朕新政程,朕做决定。” 毛澄的脸色一时变得很难看,他的计划又一次落空了。 先前在自己的府邸时,他是可以直接拒绝仇钺不被对方拉到乾清宫。 我就在那一瞬间,他转念一想,不如趁此机会,让皇帝金口玉言,把事情定下来。 退休银,已经成为了一个巨大的泥潭,将致仕了即将致仕的官员都牢牢地牵在里面,无形中削弱了很大一部分保守派的势力。 但现在他抬头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朱厚熜,又想起大臣们都在传,这位少年天子,酷爱修道。 心中不由感慨,朱厚熜的太极炉火纯青。 不仅将退休银一事原封不动推了回来,还在上面多加了户部和内阁两个关口。 这倒让他感受到了偷鸡不成蚀把米的苦涩感。 仇钺看到毛澄脸色不善,心中越发高兴,忙拱手道:“陛下,臣其实对退休银也没那么执着,只是要为手底下的将士争一争罢了?” 朱厚熜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问道:“那你想要什么?” “嘿”仇钺一脸正色道:“不瞒陛下,臣还想去漠北浪一回。” 此话一出,侍立一旁的麦福,手中的拂尘不自觉地抖了两下。 梁储则很干脆,直接笑出了声。 毛澄瞪大了眼睛仔细打量着,这个浓眉大眼的老头,他以为对方只是和他讨论退休银,没想到老头惦记的却是军功。 明朝将士晋升最直接的方法,依旧是军功。 如今北有鞑靼,南有倭寇,打仗的机会并不缺,缺少的是上战场的机会。 兵部统管军务,而五军都督府只负责训练和管理军队。 到了真正需要打仗的时候,最高的指挥权依旧在皇帝。 兵部遵照皇帝的御旨,选派领军的将官,大军才能开拔。 朱厚熜笑了笑,“仇爱卿其心可嘉,朕答应你以后会有这样的机会。” “嗯”仇钺有点难以置信,还以为是自己的耳朵出现了问题。 但他看着朱厚熜郑重的神色,就知道刚刚自己听到的都是真的。 他立即长揖道:“臣拜谢陛下!” 此次入宫,不仅退休银被他挡了回去,而且获得了一个更大的意外之喜,仇钺已是心满意足。 又看了一眼,还沉浸在思绪中,脸色不断变化的毛澄。 他哈哈一笑,“陛下,臣告退了!” 毛澄也反应了过来,赶忙道:“臣告退!” 梁储还留在殿内,双手恭敬地托举着长木盒。 “臣闻听陛下喜爱书画,特献上此物供陛下观赏。” 朱厚熜微微颔首,麦福将其接了过来,缓缓打开盒子。 黄锦也适时走了上来,二人拿着画轴,将画徐徐展开在朱厚熜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