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锋在通政使司干完一天的公务,就离开了衙门朝家的方向而去。 路上忽然想起,自己的夫人叮嘱购买一些米面,又绕道来到了附近最大的粮铺。 何家粮铺外,人群熙熙攘攘,每个人手中都拿着崭新的大明天宝,大家都很规矩地排成几队。 田锋顺路就排到了最左侧,他的身前是一个六十余岁的老汉。 “老大哥,这大明天宝好用吗?” 老人上下打量一番田锋,见他双脸圆润,穿的又是深色澜衫,语气倒多出了几分恭敬。 “大人说笑了,老汉我不过痴长几岁,叫声于老头就好。” 他挥动着手上的大明天宝,脸上的笑意更甚。 “老汉我家中原本只靠卖菜贫苦度日,不承想这天宝出现,生活就变好了。” “此话怎讲?”田锋一脸疑惑。 老汉哈哈一笑:“大明宝钞是可以兑换天宝的,老汉家里两大口咸菜罐子装的都是宝钞。” “到了新开的衙门一换,钱不就有了!” 田锋频频点头,又看了一眼自己手上的天宝,感慨一声:“这纸钞是真的方便,可就不知道能持续多久。” 正说着,队伍就轮到了他。 穿着短打的小伙计热情地招呼,“客官要买点啥?” “来三斤米,两斤白面!” “好勒!” 伙计嘴上吆喝着,手上的动作也一点不慢,用专用的量具量取米面,拿起秤杆,再封袋,动作一气呵成。 田锋观察着伙计的动作,只见伙计称量,一次又一次往袋中添加米面,待秤杆平衡,再用草绳将袋口扎紧。 他的心也随着一次一次的添加,感到一种莫名的充实感。 “客官,本店还有算筹一副,如果您一次购买只需两文钱!” “哦”田锋不禁问道:“你们这粮食铺还卖算筹?” 小伙计笑道:“我们东家,知晓如今算筹稀缺,为了能让更多人买到这东西,所以每家粮店都有配备!” 田锋闻言眼前一亮,“你们东家是真的会做生意!” “行,那就给我来上一副。” 田锋回到家时,心中正想着陛下重开算学的事,一不小心撞到了一个行人,但谁料却是自己摔了个踉跄。 万幸,米面都被袋子封装,没有洒在地上。 “哎哟,实在得罪了!” “不妨事!” 唐伯虎赶忙上前搀扶田锋,身子一弯。胸前抱着的画卷微微露出一小半。 田锋拍了拍屁股,眼神自然一转,看到了唐伯虎,画上女子的发髻。 见田锋无事,唐伯虎便径直朝东而去,留在原地的田锋若有所思。 “如此了得的画工,笔画间尽显大家风范,应该是唐寅的真迹无疑” 他看向唐伯虎离去的方向,笑道:“退休高官们的府邸大都排列在那里,莫不成又是一个想撞运气的。” 他自顾自的摇头,嘴里哼着小曲悠闲的向前走去。 夜色渐深,田锋的妻子披上衣服来看挑灯的丈夫。 昏黄的油灯下,田锋一手持笔,一手摆弄着桌上的算筹,时不时笑几声。 “这么晚了,怎么还在摆弄这几个木头?”妇人正说着,就将一件大袍披在了田锋身上。 “夫人有所不知啊,我从这算学里可是看到了好东西!” “好东西?难道你也想去天宝司做个小官?” 妇人抱怨道:“你呀你,官场沉浮数十年,好不容易当上了通政使,怎么净想这些没用的!” 田锋指了指桌上的算筹,得意地将一张纸递了过去。 “夫人请看,这就是我的杰作!” 妇人笑了笑,一目十行扫视而去,抬头疑惑地问道:“含权量?这是个什么鬼东西?” 田锋捋了捋胡须,问道:“夫人以为五品官算高吗?” 妇人摇摇头,“在京城别的不说,就我们家附近,五品官不是一大堆?” 田锋点点头,但有一类五品官,却实在了得。 “大学士!” “嗯?” 田锋自顾自的解释道:“我朝大学士,虽然只是五品官,却是进入内阁的前提,而内阁又是中央宰执之地!” “如此说来,大学士权力很大!” “不,恰恰相反,大学士在上朝时,连顺序都只能排在中下游,手上更无一点实权,阁老们之所以能排在众臣之首,是因为他们兼了别的官职!” 田锋哈哈一笑,“而朝廷先前所派的监察使,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从七品,却能够监察三品的大员,所谓下官制上权!” 妇人若有所思的点头,指着手中的纸说道。 “也就是实际支配的权利?”她皱着眉头,指着一个不知名的符号。 “这又是何物?” 田锋神色一正:“皇权!” 他颇有些感慨的言道:“在我看来,皇权却是最大的变量,天子一言,就是最大的权!” 妇人推了田锋一把,“搞了半天,还不是要听陛下的。” 田锋嘿嘿一笑,“陛下哪管得了这么多,我这法子大多数时候还是可行的!” 田锋顺势,将妇人抱在怀里,烛火被吹灭,又是漫长的一夜。 这一边浓情惬意,石德宝却恨铁不成钢地大骂两个弟子。 “你们两个是被银子噎住了!怎么什么东西都敢收?” “老师啊,我也不知道这是银子,还以为就是一袋板栗!” 瘦高个的青年声泪俱下:“那来送东西的老伯,说受过老师的恩惠,千叮咛万嘱咐要我们把这东西送给您!” 稍胖一些的赶紧从袖子中掏出一封信:“老师您瞧,他还特意留了地址!” 石德宝一把夺过信封,打开信纸扫视而去。 “这哪里是受过我的恩惠,分明是想从我这捞好处!” “这……要不您把这东西交到督察院!” “当” 一个脑瓜崩毫不留情地躺在瘦高个额头,另一人正想嘲笑,脑袋上也挨了一下。 “送到督察院,你们老师我不就是督察院的吗?” 他沉吟片刻,对着两人言道:“把这东西照信上的地址寄回去!” “哎” 两人一口答应,又挨了两个无情的脑瓜蹦,石德宝的心情也变好了些。 他语重心长的言道:“这为官啊,只要把财色两个东西戒住,就很难被人扳倒!” 他恭敬地朝着桌案上摆放着的尚方剑一拜,两个弟子对视一眼。 尚方剑是天子,御赐不假,但用得着像牌位一样的供着! 石德宝猛地转身,大声道:“当然最重要的,是要对陛下忠心。” 他停顿了片刻,又补充了一句:“让陛下看得见的忠心。” 见两人懵懵懂懂点了头,石德宝心中满是感慨。 他家祖上是个打渔的,往前推六辈也是平民,石德宝也算得上光宗耀祖。 但这一路上摸爬滚打,他越发明白了世态炎凉,人情冷暖,像他们一般,连寒门都算不上的人,出头,难啊!